人生经历的往事，大多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渐渐淡忘或模糊。但有些往事，却挥之不去，抹之不掉，终身难忘。

上世纪70年代初，我刚中学毕业，便与千千万万同龄人一起，踏上了上山下乡之路，那一幅幅画面，至今在我眼前闪现……

驭马惊魂

集体户为了贯彻“猪多肥多，肥多粮多”的精神，决定养几头猪，以改善贫困的生活。于是户长派我和赶马车的村民王哥，到县里抓几头小猪。王哥三十来岁，个头不高，憨厚老实，和我们户里这帮小伙子挺对脾气。看着王哥赶马车，觉得挺有意思，我心里就有点痒痒，尤其迷恋大鞭杆子甩起来的“啪啪”响声，那别提有多神气了！

上了乡村公路，我抢过王哥手里的鞭杆子，拜他为师，让他教我赶马车。一路上，我这个徒弟甩得马鞭脆响，十分过瘾，马车走得也平稳，我心里高兴得有些飘飘然，自认为第一天就出徒了。

不曾想天有不测风云，半路上突然有辆卡车鸣笛驶过，辕马受惊毛了，向前狂奔着，我当时被吓傻了，不知如何是好，幸亏王哥及时拉闸，才免去了一场不可预料的灾祸……俗话说“一日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从这以后，我再不敢学赶马车了。由于我第一次赶马车，马就受惊毛了，再加上我喜欢甩大马鞭子，过后，户里人都取笑我，甚至给我起了个绰号叫“一杆鞭子”。

丢钱事件

那天早上我还在睡梦中，就被挨着我睡的一个户友吵醒了，说他昨晚压在枕头底下的5块钱不见了。集体户出贼了！可别小看这5块钱，这在70年代可是五斤猪肉钱呢！集体户男生都有嫌疑，但我的嫌疑最大，因为这位户友靠墙睡炕梢，我就挨着他，“行动”方便。可是人家又没指着我的鼻尖明说，我也不好申辩。这一清早，“丢钱事件”搞得人人不爽，我心中尤其郁闷。户长最后发话说：“谁拿了钱，今晚之前悄悄给扔到炕梢，就算完事，绝不追究。”可是，一连几天也不见那丢失的钱还回来，我们只能跟着偷钱人背黑锅。

一天，小队书记找到了我，说是要和我唠唠嗑，他跟我兜了几个圈子，最后终于说，这位户友怀疑我偷了他的钱，让我最好如实交代。我一听，这不是往我头上扣屎盆子吗？差点气炸了肺，我指天发誓说没偷钱，可是我说破了天，能有几个人信呢？

“丢钱事件”给我造成的阴影，直到回城以后，才逐渐淡去。

后来，偶然听说这位当年的户友因车祸致残，心里挺为他惋惜，毕竟在一个集体户呆过，经过一番思想斗争，我不计前嫌去看望了他。他热情地非要留我吃饭，被我婉言谢绝了。我起身要走时，他突然“扑通”一声跪在我的面前说：“兄弟，有件让我悔恨的事一直埋在我的心里，不敢也没有机会向你说……当年那‘丢钱事件’，是我瞎编的……不是为了害你，是怕你和我争咱们集体户的一个返城名额……如今我真是遭了报应啊！”我恍然大悟，气得真想给他两拳，可还是忍住没有挥出拳头，因为他已经是残疾人了。他哽咽着说：“兄弟，当年我真是太缺德了，这些年我肠子都悔青了……你能原谅我吗？”看着他那么可怜，我勉强地点了点头，将他扶起来，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一段情缘

在那平淡如水、无滋无味的插队生活中，我渐渐喜爱起美术来，可是苦于没有老师教。后来一打听，说是镇上文化站有个美术老师正在义务办班讲课、辅导。机会难得，我高兴地报了名。为了不耽误学员的工作、劳动，讲课安排在每晚6点半开始，9点半才下课。夏天还好，赶上冬天，夜色苍茫，寒风刺骨，山路上还可能遇到穷凶极恶的狼。但为了学知识，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在美术学习班里，有邻户的一个女生，她长得眉清目秀，具有一种古典美。下课后，我们顺路搭伴而行。她们户离美术学习班较近，我们户离学习班有十几里地的路程，二者之间相隔一座大山。一路上人烟稀少，为了她的人身安全，每次我都绕点道，把她送到户门口。这绝不是为了献殷勤，我无心攀高枝，也没有非分之想，而是出于人道主义精神。

一天下课后，外面飘起了雪花，我和她冒雪往回走。乡村的夜晚寂静极了，一路上只有我们两个人踏雪前行。不知不觉中，雪停了，一轮明月映照在茫茫大地上，有一种梦幻般的感觉。我们边走边聊着，她突然轻声问道：“你有女朋友吗？”我说：“没有。问这干啥？”她笑笑说：“我就是随便问问。”分手的时候，她从背包里掏出折叠好的一张手工图片，慌忙塞给我，头也不回地向集体户跑去。我展开图片，上面画着一个女生和一个男生，女生似在问男生，并从女生嘴里标有一个箭头，旁边写着：我们处朋友好吗？我惊喜地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尽管是在寒夜里，心中却是暖暖的，甜甜的……

第二天，我迫不及待地把那张传递爱的图片交给她，上面男生的嘴里也标着一个箭头，旁边写着：好啊，我求之不得！

从此，我们双双掉进了幸福、甜蜜的爱河……

她曾对我发誓般地说：“我向毛主席保证，爱你永远不变心！”

我也发誓般地说：“我向毛主席保证，我心里永远只爱你！”

但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我们还是友好地分手了。

热恋时信誓旦旦的保证，已经过期失效了；曾经的誓言，也随之烟消云散了。可不管怎样，我还是很怀念这段美好情缘的。

暖人心扉

下乡插队不久，有一天，我上集体户房顶通烟筒，一不小心从房顶跌下来，摔在地上，左小臂肿得像牛腿。户友们把我送到医院，一拍片子，说是左小臂摔劈了，给打了夹板，开了点药就回来了。我整天挎着胳膊，好像前线下来的伤病员。户友们给我买来了蛋糕、罐头等营养品。生产队长也来看我，还搞来一根猪的棒骨，熬骨头汤给我喝，说是长得快。

后来，大队副书记到集体户找到我，他说经过大队党支部研究决定，让我到大队学校教学。理由有三条：一是原来的教师河南方言过重，乡村的孩子听不懂，影响学生的学习成绩；二是认为我的学识较为突出，能够胜任教学工作；三是因为我手臂受过伤，干农活不敢吃力，为了照顾我——大队副书记一再强调，这是最重要的一条。当老师这可是个美差，别人削尖脑袋想去大队学校教学都进不去，我高兴地握着大队副书记的手，连忙说：“谢谢大队的关心和照顾！实在是太谢谢了！”大队副书记拍着我的肩膀说：“谢什么，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你们这些城里的小青年，冷不丁到艰苦的农村来，让你们受苦遭罪了……我看着心疼啊！”我望着大队副书记那淳朴的脸，就像我慈祥的父亲，我眼含热泪哽咽了……

我暗暗下决心，一定干好大队交给我的这项工作，绝不辜负大队对我的关心和照顾。

我在大队学校当了一年的教师，送走了一个毕业班。在年终评优中，我当选了优秀教师，这也是对我一年工作的肯定和褒奖。

（作者原吉林知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