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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遥远的小山村

    2020年 10月 29日
    来源:《知青》杂志 作者:应旺安 点击:
    1970年初春,17岁的我下乡到鄂北一个叫宋家湾的小山村,在那里蹉跎了两年,留下了许许多多的记忆,最难忘的是那个叫宋三儿的姑娘。 宋三儿幼年时父母亲都去世了,姐姐出嫁后,她一直跟着当生产队长的二哥一起生活。她没有上过学,和我同年生,比我大半个月。

    1970年初春,17岁的我下乡到鄂北一个叫宋家湾的小山村,在那里蹉跎了两年,留下了许许多多的记忆,最难忘的是那个叫宋三儿的姑娘。

    宋三儿幼年时父母亲都去世了,姐姐出嫁后,她一直跟着当生产队长的二哥一起生活。她没有上过学,和我同年生,比我大半个月。她身材苗条,个子比我稍矮一点,总是穿一身黑色的、打了几块补丁的粗布衣服,神情怯怯的,给人一种楚楚可怜的感觉,不爱说话。她皮肤白白的,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眼珠很黑,像一汪碧水。

    那一次割麦子,男男女女在麦地边一字摆开,队长大声武气地说:“谁先割到头谁就休息!”话音未落,大家就撅着屁股干开了。我不甘落后地挥动镰刀割起来,宋三儿紧挨着我。干了不到二十分钟的样子,别人都割到前面去了,我被甩在后面。好强的我觉得很丢人,头也不抬地割呀割,腰越来越痛,汗水流到眼睛里辣乎乎的;看看那火辣辣的太阳,看看那离地头还很遥远的金灿灿的麦垅,深深体会到了什么叫“粒粒皆辛苦”。

    不行,累死我了!我真想倒在麦地里。远处听到那些已经割到地头的人们的说笑声,我已经精疲力尽了。我无脸抬头看别人,只是埋头割呀割呀。我想,要是自己有三头六臂就好了,要是能像孙悟空~样变许许多多的小猴子来割麦子就好了。

    突然,耳边传来唰唰的声音,一抬头看见宋三儿迎面在帮我割麦子,她的动作是那么轻快,好像飞针走线一样。怎么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子,竟然这么熟练,这么麻利。我惊讶地看着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只是淡淡一笑,脸微微一红。快要累死的我顿时精神抖擞,飞快地挥动着镰刀,很快完成了任务。放下镰刀,我说:“三儿,你怎么不戴草帽,不怕晒黑了?”她骄傲地说:“我是汗白,越晒越白。”她看看我又忧郁地说:“你是第一个关心我的人!还有你叫我三姐吧。”

    哦,怪不得她比别人白得多。要不是她穿一身黑粗布衣服,一点儿不像农村姑娘。我打内心里感激她,她是第一个帮助我的人。好的,我就叫你三姐,我暗想。

    后来,割麦子时,三姐经常帮我,但是她什么也不说。我也不敢主动找她说话,往往就是互相看看对方,相视一笑。麦子收割结束不久,开始插秧了,天气格外地热。队长又是那一套方法,大家一字排开,每人插十株。谁想偷懒?做梦!大家知道插秧是后退式的。不知道为什么,我想都没想,自然而然地挨着三姐站着,插了不一会儿,我就留在大家的前面了。我真的恨自己笨手笨脚,其实,我真的很努力了,那汗水啪嗒啪嗒地掉在稻田里,腰疼得像断了似的。我知道自己又要丢人现眼了。

    突然,我发现我面前的插秧颗数只有五株了,回头一看,原来是她帮我插了几行。这样,我很快和她并列一起了。突然,我发现自己的腿上爬了一条蚂蟥,我用手去扯它,可是却越扯越长,吓得我叫了起来。她走过来,啪地一巴掌打下去,蚂蟥掉到水里了。她说:“对待这种死死不放的东西,就要用力打!”后来,她总是帮我多插几行。我不好意意思地说:谢谢你!你太麻利了。叫我怎么感谢你呢?

    “感谢什么?要感谢,就唱支歌吧。我听过你唱的《他是大春》,很好听的。”

    于是,我轻声地唱道:“看眼前,是何人,又面熟来,又面生,他好像是亲人,他好像是……他,他,他……他是大春!”我看见她好像陷入沉思之中,手拿着秧苗却半天没有插下去,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怎么了?”我问。

    她一下子回过神来,朝我羞赧一笑,脸又红了。她又说:“接着唱,唱那个什么遥远呀,姑娘呀那支歌。”

    这次,我放开了声音唱:“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个好姑娘,人们走过她的帐房……我愿做一只小羊,跟在他身旁……”

    我的歌声在稻田上空飘荡着,引来了大家的关注,刚才还叽哩哇啦的说话声都停了下来,有人大声说,好听,好听!

    我又提高了音量唱了起来,突然,听到她二哥大声说:不要唱了,快插秧!

    我听到三姐低声地说:“烦人!管得宽!”

    虽然很累,但是,那天晚上我很兴奋。我想,我下乡到这里,别人一个个都回城了,上大学了;因为家庭出身问题,我是没有希望的;其实,在这农村找一个像三姐这样的姑娘,生儿育女了此一生,也挺好;即使让我当上门女婿我也愿意。我已经十八岁了,可能这就是命。那天晚上想了很多很多。

    第二天,又是插秧,我主动挨着她,谁知道她看了我一眼,像一只可怜的猫远远地躲开我。我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她低着头动作麻利地插秧。那天,累不说,关键是那天太漫长,太难熬。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和我一起插秧了,总是离我远远的,我不知道哪儿得罪了她。

    又过了一年。

    一天晚饭后,她二嫂到我这里来,平静地说:”你不要再打我家三儿的主意,她哥已经把她许给了公社革委会主任的儿子。”我一听像是被人当头一棒似的,我结结巴巴地说:“可是,我,我……”

    她二嫂突然放机关枪似的说:“我什么我?你不屙泡尿照照自己,什么东西,地主崽子,除了唱歌,干啥啥不行!告诉你,给我滚得远远的!不然,有你好看的!你这个公毛狗(狐狸)精!”说完,她扭着肥胖的屁股走了,我大脑一片空白,彻底傻掉了!

    那天晚上,一夜未眠,我绝望了。三姐那羞答答面容和她二嫂胖脸交替出现在眼前,二嫂的话一遍又一遍地在耳边回响,可是我往哪儿滚啊!天地之大竟然没有我的容身之地!突然,我想起我的一个远方亲戚在贵州某煤矿。对,到贵州去!说走就走,整理东西,明天凌晨五点半,有一趟火车经过十里外的车站。

    第二天凌晨四点,我出发了。从三姐门口经过时,我停了一下,又一咬牙出村了。一轮残月斜斜挂在天边,走到小河边的柳树林时,我突然想到人们常说这里有毛狗(狐狸)迷人的故事,我一边脱鞋,一边想,要是真有一个毛狗精就好了,我宁愿被它吸干阳气,然后死掉。我正准备过河,突然听到远处传来女人的喊声:“小应一一等等一一”我顿时觉得毛骨悚然,朝着声音望去,一个披头散发的人直奔我而来。怎么回事?幻觉?正在在时,一个女人已经来到眼前,借着淡淡的月光,我看到了,是她,我的三姐!

    她紧紧拉着我的手,急匆匆地说:“我知道你这个时候会走的,我去你家了,门大开着,我就追来了。告诉我,你到哪里去!”

    “贵州。”

    “远吗?”

    “很远。”

    “好,越远越好!越快越好!是我害了你。”我不知道从何说起,我看见她两眼泪汪汪的。

    “姐没什么送给你,这是我绣的一块帕子,做个纪念。”

    我接过帕子,一把抱住她,哭着说:“三姐,谢谢你!”她也搂着我,紧紧的,突然,她用滚烫的嘴唇吻我,我全身颤栗起来,血液沸腾了,我们搂得更紧了,两个人几乎融为一体了。时间停止了,月亮下去了,三姐模糊不清了。

    突然,她一把推开我说:“快走,要不然赶不上火车了!忘记我吧,大春!”我惊讶了,她怎么叫我“大春”呢?说完,她一低头,捂着嘴,跑了,黑夜渐渐吞没了她一一我的三姐。

    我提起破行李卷,昂起头,朝着我要去的地方坚定地走去……

    我可以滚,滚得远远的,但怎么能忘记你呢?我的三姐,我怎么能忘记那个遥远的小山村呢?

    (2019年7月21日于东兰雅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