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上山下乡时，人家不少都是成双成对下到一个农场的，互相亲昵，互相照顾。我虽是孤家寡人，倒也没觉得缺啥。别看我的个子鹤立鸡群，可性成熟颇晚，文词儿叫不解风情。

我所在七星泡农场畜牧场的下乡知青中，除了哈尔滨一中的高中生外，就是哈尔滨红光中学的初中生。你别小看那些初中生，说到搞对象来，他们可是一套一套的，而且敢作敢为，叫我们这些高中生老大哥们不得不赞叹：后生可畏。

和他们相比，我可是个青涩少年、生瓜蛋子了。当年，我在哈尔滨41中学校读初中时，同桌是个很不错的女孩：人长得端正，作风正派，学习还好，留着短发，说话时，好歪着头，一笑时，脸上就会出现两个漂亮的小酒窝儿。可我个懵懂少年，根本不懂什么怜香惜玉，反倒是总欺负人家。

我把课桌面分成三份，我占二份，给她留了一份，并用小刀刻了楚河汉界，我守护着我的三分之二领土，不得侵犯。

有一天，她写字时无意中胳膊肘越了界，我就用右手作刀，砍她的胳膊肘，把她打哭了，我看着她大眼泪流在脸蛋上，我笑了——我保卫三八线，胜利了。没想到她妈带着她到我家，告了我一状。晚上，我被老爸好一顿“修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敢欺负她。

初中毕业到了哈一中读高中，我的个头是班里最高的，可情商却是倒数第一。因为总淘气，上课不注意听讲，老师就给我安排了一名班干同桌一一先进帮后进，督促我进步。这个同桌叫孙绵——哈尔滨名校哈三中孙校长的千金，嘿，人家可是大家闺秀啊！

她，上中等个，短发团脸，很腼腆，没开口说话，脸先红了，没见她和谁急过眼，总是春风满面的。

就是这样一个好同桌也没能打磨掉我的野性，使我改邪归正，重新作人，反而被我的自由散漫同化了。

我常在上课时看小说。开始一段时间，她老管着我不让看，甚至有时还没收，后来就发展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再后来，我看书，她放哨——当老师走下讲台时，她会轻轻地碰一下我，我就忙把书推到书桌膛里，老师没抓到现行，就平安无事喽——她是一株美丽的消息树，是我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她向我靠拢了。

可我单纯得如同一张白纸，只知道友谊而不懂爱情，不知道世界上有佛洛伊德这样同马克斯齐名的伟人，也没读过《查泰莱夫人》和《金瓶梅》这样的名箸。在我们的青年畴代，情感和性教育是缺失的。

后来，我们都下乡去了“广阔天地”，天各一方。我们的友谊延续了半个世纪，至今，我们仍是无话不谈的好友——我心里至今珍惜着这难得的同桌学友情。

下乡到农场后，每到黄昏时节，场院里、树林中、小路上、房山头对对双双相依相偎的身影，刺激得我怦然心动，青春萌动一～我突然一夜之间长大了。

我好像刚刚回味到：在漫漫的沙漠里，我跋涉了许久，我渴了，我饿了，我渴望甘霖，渴望爱情，渴望异性的抚慰、温存。何况我们就要在边疆扎根一辈子，我也要找一个港湾休息一下了。

物色了许久，我发现了目标。我的眼光像猎人的鹰眼，盯上了她。

我们分场有好几个食堂，各个连队在不同的食堂里吃饭，印制的饭票图案也不一样。我所在的畜牧队在大食堂吃。

有一天晚餐，小食堂做鱼，从弟兄们那里搞来了他们小食堂的饭票，我想到小食堂去吃鱼。哦！天哪！我这只馋猫终于有了吃腥的机会！

排队轮到我时，我把饭票放在铝饭盒里，假装镇静，若无其事地把饭盒递进窗口，歪着脸，斜眼瞄着卖饭窗口里那女生的动静。心脏不禁怦怦激跳起来，不仅因为装傻充楞、心怀鬼胎的忐忑，还因为第一次这么近看她的激动兴奋。

“不卖！”如铃悦耳的女声穿过窗口，传进我的耳朵里。接着，我的饭盒饭票一起被从窗口推了出来。

“吱——”地一声，随着饭盒和窗台发出的摩擦声音，我的心头一震，像当小偷被揪住了一样，一阵惶恐和尴尬掠过心头。啊？就凭这俩字，能打发我了？就这样错过难得的搭话良机了？还没交手我就败下阵来了？蓄谋已久的阴谋就失败了？也太简单了吧？不行！得再次冲锋！怎么也得较量几个回合！借机多说几句话也好啊！

“怎么的呀？这饭票……”我愣充硬汉地问道，故意瞪大眼睛，隔着窗玻璃，望着里面那张漂亮的脸蛋儿，正好借机正面看着她。可连我自己都觉出了眼神是颤颤的，心里是发虚的。

“行啦！别装了！你不是我们连的，不能在这个食堂买饭。”她边回答边笑了，粉白的笑脸上，露出了两排洁白的牙齿，两只大眼睛里眼波是颤颤的，真是灿若桃花，摄人魂魄呀！真是秀色可餐哪！真叫我大饱眼福啊！

哦！天哪！我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一阵张口结舌，望着她那漂亮的脸蛋，一向口若悬河、聪明一世的我，竟然语无伦次，不知如何是好了——哎呀，一个男子汉在心仪的女生面前被扒光了衣服，露出真相，好难堪哦！一秒钟的僵持，使我觉得过了漫长的一分钟。我不知所措地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在她眼里，也看到了一个帅哥才子，这才使得这初次交锋有了续曲。那是后话了。

眼前我心里翻腾着：多么漂亮、可爱白天鹅！正是我要找的！我怎能就此轻易转身离开？不是正好借机和她多说几句话么？我平时那么多文词，哥们都甩不过我。现在，甩呀！怎么啦？傻啦？卡壳啦？

“别傻想啦！叫你铁哥们来帮你买吧！”又是一段莺歌燕舞之声传进我的耳朵里，温柔甜美，悦耳动听。她不战而胜！却还善解人意地主动给了我个台阶下。哈！我已经被照妖镜似的大眼睛照出原形啦！赶快鸣金收兵吧！别不识相了！鱼，没吃着，可也算沾着腥味了。今天能和她搭上话茬儿我就算赢了！何况她已经给了我台阶下。别再难堪下去了，走吧！后边的人都敲饭盒了。

“嘿嘿！”我自我解嘲地笑了两声，又狠狠地盯了她一眼，像要从她粉红的脸蛋儿上咬下一块肉来才满足过瘾似的，强装自然地收起饭盒，转身离开了，可心里激起的那波美好的涟漪却荡漾了很久。

这最初的涟漪，后来形成了热烈、激情的大浪，去奋不顾身地冲击那美丽的堤岸，一次次地腾起冲天的水花，散落开去后，还是不屈不挠、坚忍不拔地冲起天浪一一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岩石还是变得圆润起来，最终是水滴石穿，修成正果。

我就是那冲天的巨浪，我全线出击，发动全面进攻，最后，在泡友二哥的帮助下，取得了最后的全面胜利——就是那个隔窗而望，叫我馋涎欲滴，没有卖给我鱼的姑娘，后来飘进了我家，给我做了42年的饭，直到今天、明天，陪我慢慢变老。

七夕星汉分外皎，

牛郎织女会鹊桥，

有情男女成眷属，

神州大地乐逍遥。

（作者为原黑龙江七星泡农场哈尔滨知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