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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上海舅妈

    2016年 06月 19日
    来源:《知青》杂志 作者:胡海平 点击:
    我的这位上海舅妈今年101岁,春节后不久驾鹤西去了,是在一家医院里没的。前一晚上在家还好好地关照我表姐,开春了要将她冬天衣服快收起来,不想第二天人就不对了,呼吸困难。立马送医院,到医院后的第二天,竟无疾而逝。 我这位舅妈没啥文化,从小从浙江绍

    我的这位上海舅妈今年101岁,春节后不久驾鹤西去了,是在一家医院里没的。前一晚上在家还好好地关照我表姐,开春了要将她冬天衣服快收起来,不想第二天人就不对了,呼吸困难。立马送医院,到医院后的第二天,竟无疾而逝。

    我这位舅妈没啥文化,从小从浙江绍兴乡下出来到上海,经人撮合,嫁给我最小的那位娘舅,1949年前也吃了不少苦头。我是读初中二年级那年(1963年),第一次被送到上海过暑假才见到我这位舅妈的。她个头不算高,说话细声慢气的,一生就是个家庭妇女;平时有空余时,手里老是拿着个针线活,那个针线蓝是她的专用宝贝;带一副老花镜,有时候与人近距离说话时,略带点笑意的眼睛就从老花镜上面看出来,这一看额头上皱纹就堆了起来,面目慈善。

    我这小娘舅生性幽默,舅妈也是很通达很随和的女人,1949年后两老虽然生活也不很顺也遭折腾,但家里是常有笑声的,除了文革期间。

    由于我妈是最小一个,上面四位娘舅中这位是最小的娘舅,而且我妈与这小哥哥原来就是“蛮刚得来的(上海话:很对路子之意)”,所以在解放后的六十年代初重新联系上后,我们两家之间一直关系密切。我就是在1964年读初中二年级时,领着小妹第一次去上海舅妈家过暑假,才第一次见到舅舅舅妈的。

    1949年后,运动不断,我这位小娘舅也是个“运动员”,但还好不是啥资本家只是个“小业主”,虽然一直很纠结,不过也就是日子过得平淡。直到文化大革命开始,厄运就来了,在单位里也被关被批斗过几次,家也被抄过。由于我这位小娘舅生性乐观,人缘也不错,所以基本也算没啥太大的事。

    舅妈有四个孩子,最小的与我妹妹同年。文革开始后的1968年,由于受到莫须有的指控,我家受到了严重冲击,家被抄、被封,父母被关押批斗游街,无奈之下我就将还在读小学的妹妹和幼小的弟弟送到了上海舅舅家。不想宁波造反派得知消息后,立即派人赶到上海,向上海有关单位以及里弄的“革委会”施压,以达到不要收留我弟妹的目的!过了四五个月后母亲先被放回家,我去上海接弟妹回家时才知,当时舅妈家由于收留了我弟妹,被上海里弄造反派批斗了几次,受到了很大的压力,由于我弟妹当时实在是还幼小,这才作罢。而舅妈在当时给我来信时,从不提起这样的事。

    我去黑龙江支边插队后,1970年末第一次回宁波。春节过后不久返回东北时路过上海,顺便特意去看望了舅舅、舅妈,不想要离开时,舅妈说:也没啥可送我的,就买了这个东西,你小伙子拿得动的。我一看大吃一惊!居然是一腿肉!整整一只猪大腿!用布、绳仔细地包扎好了,要我带去黑龙江。天啊!3100多公里路呢!途中还得船车倒几次,而且在当时那年代,供应上远远不足,啥都要凭票,也不知道她从哪里买来的。我死活不肯要,推说拿不动,舅妈操着绍兴口音的上海话说:黑龙江苦,姆啥可吃的,你能吃一阵子的了,我这里有得路道去买的,你不拿去,舅妈要生气了!我还是死活不肯拿,她一看没办法,就假装算了,说你走吧!我就三步一回头地告别了舅舅舅妈。

    那时上海去大连是公平路码头上船的,从南京西路静安寺到公平路码头要先坐20路电车到外滩再转另一路公交到公平路码头,没有直达的。我不熟悉公交转乘,免不了还要问路的,哪知道等我到了公平路码头上旅客进口处,出乎意外的迎面就又碰上了我这位舅妈,背着那一大腿猪肉守着我呢。那天天气还有点凉飕飕的呢,可只见她脸上汗珠不断下来也顾不得擦,一脸开心的样子还对我装鬼脸,气喘吁吁地说,给我转上车了还好还好!没耽误你坐船给我赶上了,你舅妈还不老吧!你小娘舅腿脚不好没来。说着说着她得意地笑了,眼睛在她那满脸皱纹的脸上眯成了二条缝。我顿时眼睛发红,嗓子像是被啥给堵住说不出话来,强忍着泪水,背起了那腿猪肉,可进了检票口后实在忍不住,泪水就下来了。

    就那样一路背到了黑龙江大队里,其他知青还笑话我,等我将事情一说,他们也笑不出来了。后来大伙在几天里默默地“共产”了这一大腿猪肉。

    斗转星移,舅舅早已过世。而我们两家的孩子也纷纷已进入了退休的年龄段了。各自的第三代,早已经纷纷出道,有的也很有出息,有的已经有了第四代。去年,我这舅妈100岁生日宴,是在前一天里弄居委会先给庆祝过后再举办的,在宁波的我家三兄弟姐妹也全来了。生日宴一共办了十桌,舅妈穿着一套红褐色的衣服,静静的坐着,只见老寿星她眯着眼睛一个个一桌桌的看过来,喜悦的心情挂在眉梢。参加生日宴会的老老小小一齐举杯祝福她老人家福如东海,她乐得合不上嘴。据说人到了百岁寿辰,是不能说“寿比南山”的。大家落座后,舅妈盯着坐在桌子对面我弟弟弟媳和我妹夫的面,看了足足十分钟,突然点着我弟弟,开口说:“你是阿庆!你是小小(我弟媳的小名)!”在大家惊叹不已中,她又缓缓地转了下头点着我那妹夫说,“你是龙敏哦!”,我舅妈真是好记性!100岁了脑子还是煞清爽!

    后来我又去看过她老人家几次,她有一次拉着我手不紧不慢地说,你妈实在是去得早了点,那时太苦,你妈受了不少委屈啊!现在好了,可……我呢,也快了……。我说不会的,你老人家福气好。好好的怎会一下子说去就去了呢!说着说着,我忍不住背过身去,潮湿了我的眼眶。

    现在舅妈真的去了,想必与舅舅约好的,怕娘舅在那边寂寞时间太长,于是她陪娘舅去了,愿舅舅舅妈在天之灵,快活如同在世时一样,但没有这世间的烦恼与不公。在我印象中,俩老的音貌笑容,就如在眼前一样,我想,俩老肯定像在世时一样,在那边也一定是笑口常开的。


    (作者原为插队黑龙江的上海知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