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上海的深冬时节，偶尔下点儿小雪，便使我颇感惊奇。也有个别的年份下得稍大的雪，可没等太阳出尽，地面上的雪就急速消失殆尽了。所以，我对于雪没有深厚的感情，是有历史和地域原因的。

我对雪产生并留下深刻的印象，是从四十多年前下乡时第一次踏上黑龙江大地看到兴安岭上一片银装素裹白茫茫景色开始的。初来乍到，第一次看见天上落下的一片片白雪，不免有些惆怅。大抵由于漫长的严冬，满眼全都雪地冰天，看不见一棵青草，看不到一片绿叶，总不免由那死气沉沉的隆冬而深感寂寞而无奈。除了因老乡家院子里残留的谷皮碎壳吸引来的麻雀外，哪里还抓得到蚂蚱？哪里还采得到野花？哪里还摘得到青瓜？夏天，聪明的蚂蚁不是常常爬上你的胳膊，挠弄得痒痒难忍么？冬天的冰封大地上又哪里找得到蚂蚁的踪迹？此时不由得从回想中忆起它们那种有趣的钻爬行动了。

雪的降临，便是严寒的入侵。至少在我初到东北下乡时就有刻骨铭心的认识。其实，你何尝不可以说，因为严寒悄悄踏进近脚步，才引得来纷纷弥漫的大雪呢！那些白雪倘若像旅行家似暂时逗留，然后惜别，你一定会觉得很有新奇的味道。北方的雪却并不如此，逗留半年甚至大半年的光景，一来之后便扎下大营，伴随你左右，那真叫人觉得非常烦恼。

凌厉的寒流，也使我迁怒到雪的身上——它令我后脊梁嗖嗖发抖，浑身僵硬，冻得指裂肤痛。生活在南方的人自然是厌恶如此糟糕的雪景：一场寒风吹过脸上，就像刀刃刮去了一层脸皮，让人疼痛不安——这哪里比得上南方春秋时节不冷不热的温和？冰封雪盖一片迷茫，看不到生命迹象和自然之美——这是对北方雪景的漠视和误判。总而言之，你不适应北方冬季的雪，引申的想法总是令人厌烦。

孩童们却从不在雪的面前退缩：这边冒着寒流堆着雪人，做着各种形态的雪人姿态，引来一片嬉笑；那边撑起雪橇，踏着滑雪板你追我赶，发出哈哈的笑声；还有的架起家中的狗爬犁，挥舞手中的小皮鞭，吆喝着狗使劲地向前奔跑，前呼后拥好不热闹。

生活在漫长的冬季，学会了在雪地上追踪、捕捉野兔，觉得很新鲜，是我对雪的记忆开始有了好的心情和感觉了。邀上几个好朋友，打只野兔，打打牙祭，也算是改善一下生活吧。一到雪深路陷的寒冬时节，最是野兔疯狂出没的时刻，要外出觅食就会在沿途留下脚印，时间一长，脚印就成了野兔致命的陷阱。野兔狡猾，狡兔也有三窟，需要在其经常出没的地方安设机关，俗称“下套子”。顺着野兔脚印在来来回回的经过道上，把扎好的一个圆形卷状物，用细白钢丝卷成套子，两头系上活扣松紧自如，缚绑在小树丛边，按野兔的习性、路径、规律而在一旁静静等待时机，这样的“守株待兔”法很实用。野兔一旦蹦蹦跳跳地进入为它设定的圈套里，不管前进后退，拼命挣脱也无济于事，套子越勒越紧而无法动弹，只得死于非命了。

捡获战利品，就地支起木架，放在炭火上熏烤，褪掉兔毛，剥掉兔皮，干脆抹上咸盐细细地烤出香味来，肉香四溢，引得人垂涎欲滴，吃得唇齿留香，早就忘了对雪的讨厌。

（作者原黑龙江省逊克县新鄂公社上海知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