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设为首页收藏本站 登录 | 忘记密码
  • 首页
  • 本会概况
  • 新闻综合
  • 工作动态
  • 学术动态
  • 文化活动
  • 热点专题
  • 会员专区
  • 知青文库
  • 知青史料
  • 知青场馆
  • 知青人物
  • 知青后代
  • 知青生活
  • 视频
  • 图片
  • 征文报刊
    • 最新内容

      最新图片

    最新视频

    无愧的人生

    2020年 07月 28日
    来源:《知青》杂志 作者:邹小妹 点击:
    1966 年5 月,新疆军区生产建设兵团工业师来川沙县杨思镇招生时,我被镇党委抽调做知识青年的家庭档案调查工作。当时全镇共40 名知青报了名。转眼到了出光荣榜的时刻, 40 名知青全都榜上有名,大伙奔走相告,兴奋不已。可就在此关键时刻,其中的领队退缩当

    1966 年5 月,新疆军区生产建设兵团工业师来川沙县杨思镇招生时,我被镇党委抽调做知识青年的家庭档案调查工作。当时全镇共40 名知青报了名。转眼到了出光荣榜的时刻, 40 名知青全都榜上有名,大伙奔走相告,兴奋不已。可就在此关键时刻,其中的领队退缩当了逃兵,顿时在知青中产生了不良影响,也损害了党员形象。而那时的我,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情感了,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我是一名党员,党在召唤的时候,我应该挺身而出!

    那时的我,全然没有想到放弃已经满师的学徒身份会让妈妈多么伤心,只想请镇领导尽快批准我替代领队。领导说:“你家里知道了会同意吗?还有你的待遇呢?”当时,我姐支内已去了安徽,我二哥当兵去了山西,我学电焊已经三年满师。我坚定地说:“这一切由组织考虑吧。”两天后,出了第二榜,就有我一个人名字。一时间我成了公众人物,妈妈、爸爸都惊讶不已:“我女儿居然不吭气顶替别人去新疆,她上海有工作啊,三年学徒已经满师了!”妈妈气愤地指着我说:“你翅膀硬了,会飞了,连爸爸妈妈都不要了,你的心可真够狠的。早知道有这一天,还不如当初让你去合肥你姐那里呢!”爸爸说:“人家也是党员,还是镇上的青年干部,却可以赖着不去;本没有你的事,你充什么能?”妈妈见我还是不改变,竟然为我找对象,想用结婚来阻止我去新疆,并且将户口本藏了起来不让我去报到。无奈之下,我只得请姐姐帮忙。姐姐给父母的信给了我很大的支持,父母被说动了,我顺利地报了到。

    告别的前一晚上,我泪流满面,感慨万千:一方面感到愧对双亲,二十三年的养育之恩点点滴滴,涌上我的心头;另一方面,又憧憬自己能闯出一片新天地。矛盾的我在母亲怀里泣不成声,妈妈也哭着对我说:“一个人在外面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要写信回家。” 

    1966 年6 月26 日,离别的时刻终于到了,在北火车站的站台上,我被许多知青家长围住了:他们把自己的儿女交到了我手上,我是他们的大姐, 从此时此刻起,我们将工作在一起、生活在一起、战斗在一起。此刻的我早已忘记了和家人告别,当火车拉起长笛时, 我猛然醒悟,在人群中寻找我的家人:只见爸爸、妈妈、哥哥、弟弟们含着眼泪向我不停地挥手,我的眼泪也夺眶而出。来不及告别,火车已经启动了。我只能拼命地挥动双手,直到看不到家人……车厢里哭声一片,我坚强地抹干眼泪,带头唱起了《边疆处处赛江南》。

    四天五夜的火车之旅结束了,7 月1 日安全抵达吐鲁番; 接着坐了七八天大卡车,经托克逊、库尔勒、库车、阿克苏来到阿图什,再经过英吉沙到达莎车县城——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工三师师部所在地。工三师下设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3 个团。我所在的二十三团是专为南疆修建水利工程而成立的, 全团共5000 人,其中职工3500 人,当时主要承建总长29 公里的叶尔羌河东岸引洪大渠,团部驻泽普县城。

    我们新成立的上海连共有320 人,其中上海知青280 人, 还有转业军人、江苏和河南支边青年以及少量“自流”人员。记得刚到连队时我都找不到方向,只见烟筒冒烟,却不见房子;脚下踩着的地面软软的,原来我已经站在房顶上了——这就是地窝子。

    我们上海连驻地在东岸大渠中游,连部设在当地老乡迁走后留下的干打垒的小四合院内,我被任命为副连长,临时住在统计办公室里;女工排和男工排分列在四合院南北两头的地窝子里。进疆前领导说过,我们到兵团实行供给制,所有衣服、被褥由上级发给。可到连队后,每人只领到一条被子或一条褥子。我们睡的大通铺的土炕很潮湿,上面没有铺板,只是垫上些蒲草,上面放上褥子,两人合盖一条被子。蒲草受潮会发霉,会生虫子咬人,好多战友身上都被虫子叮得起了包。新疆少雨,饮用水靠的是天山积雪融化流下来的水汇积在水坑里——俗称“涝坝水”。这水能喝吗?《我们新疆好地方》这首歌里面那么美好的景物怎么都不见了?

    吃饭是我们最头疼的事,在上海,吃惯了大米饭,可来到新疆,天天是玉米馒头和玉米糊糊。菜也极其单调,也就白菜、葫芦瓜、萝卜和卷心菜,根本就见不到荤菜及豆制品。菜不是炒出来的,而是煮熟了浇上点油拌一下,真是难以下咽。那时,战友们能吃到一碗热乎乎的面条就满足透了——平时那是“病号饭”,只有到卫生员那儿开出病假条经连部批准方能吃上。

    我清楚地记得1967 年春节的年夜饭,是一张白面饼加一碗玻璃汤(其实就是清汤,几片菜叶加几滴油),看着眼前的食物, 不由得想到如果在上海年夜饭会是多么丰盛可口,家人团圆多么温馨!大家再也忍不住了,抱头痛哭。有一位战友边哭边唱沪剧《星星之火》:“妈妈呀,赶快救我出火坑!”有的战友在小煤油灯下,一边哭一边写信回家向爸妈诉苦。有的战友把自己比作“苍蝇钻到玻璃瓶里,前途光明可走投无路”。一瞬间,屋子里的人哭声越来越大,我也无法控制局面。是啊,动员进疆时号称“塞北江南”的鱼米之乡,怎么都不见呢?我也很纳闷,大哭了几声。但几分钟后,我平静了下来,抹去眼泪,笑着把班排长召集起来开会,布置班排长开导自己的同志,将同志们的情绪稳定好,总算过了年三十。

    新疆本是干旱少雨的地方,可在我们到达新疆的第一个月,就遇上了一场倾盆大雨,而且持续时间很长。我们住的房子是干打垒的半地窝子,房泥比较薄,房顶很快就开始漏雨了,房门口开始进水,水越进越多、越涨越高,快淹到土炕上了。被子浸湿了、箱子泡湿了,满屋子都是水,看着眼前的一切,我们心急如焚却手足无措,都急哭了,哭声越来越大。两个女工排的哭声越来越响,和雨同奏一曲惊动了一位副连长,他冲着女知青说:“这是戈壁滩,有狼,你们再哭就会把狼群给引来了!”他这一吓唬,大家哭得更响了。我也被感染了,唯一的希望是用哭声来祈求雨快些停。新疆真是个怪地方,天气就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雨说停就停了,不一会儿太阳出来了,兄弟姐妹们的哭声嘎然而止。接着就忙开了,拉起绳子,洗晒衣被,忙得不可开交。

    之后,我们到维吾尔族老乡那儿买来木料,重新整修了地窝子。

    新疆的风沙特别大,尤其在戈壁沙滩上遇到风沙,简直就睁不开眼睛;沙子一古脑儿地往脖子里钻,就连耳朵里都能掏出沙子,就别提头发里暗藏了多少了。记得有一次刚上工地,就被特大的风沙给轰了回来,昏黄的天空落下的是沙粒。我们只能在半地窝子里点上小煤油灯,开始还想看看书,可一会儿沙子都吹到了床上、箱子上,满屋子都是,连小油灯也给吹灭了。我和战友们只能钻到被子里蒙头睡觉。待风沙过后我们从被窝里钻出来时都惊呆了——被子上厚厚一层沙子,再看看门都推不开了,门被小沙包封住了,连我们吃的馒头和菜里面都有了沙子。

    过劳动关更难了,我清楚地记得第一次劳动是帮助老乡收割麦子。到地里才发现,麦子长得又矮又稀,还掺杂着好多草。站着割,够不着;蹲下来割,又扎屁股。加之镰刀不锋利,又不会使用,可把我们给整苦了。不多一会儿手给扎破了,磨出泡来了。但大家劳动情绪还是高涨的,班与班之间开展劳动竞赛,你追我赶,终于用三天时间完成了任务,连队还受到团领导的表扬。

    修建叶尔羌河东岸大渠,是我参加过的比较大型的引水工程,这条渠过水流量达170 立方米/ 秒,它是灌溉农三师前进灌区和喀什地区叶城、泽普、莎车、巴楚四县230 万亩农田的一条主干渠道,也是叶尔羌河上的笫一条引洪大渠。我们使用的是最原始的工具:铁锹、十字镐、坎土曼、独轮车、筛子、筐子和扁担。茫茫的戈壁滩上,唯有零星几棵挺立着的红柳,在这片天寒地冻干旱缺水的地方陪伴我们这一群上海人。当时的生活条件很差, 劳动强度极大,工作极其辛苦, 一个大战又接着一个大战,刮风沙或下雨的日子就顶休息日,一些年龄偏小的战友还只是童工, 根本就无法承受重体力的劳动。战友们肩膀磨破了,手上全是血泡。独轮车难以驾驭,推不了几步就翻车,只得重新来过,女同志只能望车兴叹。男同志们在完成自己的工作后,就会帮助女同志;男同志体力消耗大,饭就不够吃,女同志就把馍票省下来送给他们。后来就形成了男工班和女工班搭配干活的规矩,那叫“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当时大家住的是帐篷,吃的馍馍有时蒸不熟也只好将就吃,菜就更简单了。再加上时值冬季,很冷,又缺水,劳动强度又大,别说洗澡了,就连洗脸刷牙的水都很难求,好多战友身上长了虱子。

    1966 年“文化大革命”开始以后,我所在的上海连改编为十二连。随着运动的深入,连队也像炸开锅似的,各个战斗队相继成立,各种类型的毛译东思想学习班如雨后春笋。那时的我也和大家一样,对这些新事物的出现有点措手不及。

    1967 年1 月,一派群众组织夺了二十三团的党政大权。

    2 月中旬的一天,我一早起床来到操场,看到满院的墙上贴满了大字报,我很好奇。谁知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原来大字报揭批的对象是我,说我“攻击毛主席”“污蔑毛泽东思想”,他们要“打倒邹小妹”!做梦也未曾想到,我竟成了十二连第一张大字报批判的头号人物,弄得我不知所措。我问自己:我为什么要反对共产党,攻击毛泽东思想?我是穷苦工人家庭出身的孩子,我对党对毛主席有着深厚的感情;而且我和大家是同坐一列火车、唱着同一首歌进疆的,昨天还是朋友,一夜之间咋就成了敌人?真是世事难料,真叫冤哪!

    原来,前一天半夜里食堂从团部拉来两头小猪,因天气很冷,事先又未准备猪圈,我就叫上士将小猪暂时先放在空地窝子里,准备隔天再挖猪圈。事后我才知道,这间地窝子是某个战斗队准备用来办“毛泽东思想学习班” 的,就为这件事得罪了这个战斗队,他们罗织罪名上纲上线批了我好多天。那几天,赶巧我脖子后面长了个疖子,天天发烧,头都抬不起来,可我不但得去工地干活,下班后还得在当权派边上作“陪斗”。他们在破旧的四合院边上的一棵大树下批斗我,因为我成了团政委的“爪牙”,我的战友叫我“低头分子”。更可笑的是竟让我用双轮车推一女病人到泽普县医院,又让我背女病人上毛厕,把我往死里整。

    批斗我那段日子,问得最多的是“你为什么会当干部”。这是一个多么荒诞的问题啊!还有人写信告诉我父母,更让家中多了几分担扰。我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对我呵护有加,没受过半点委屈,而今却落到这步田地。说真的,我连死的念头都萌生过。当时,好朋友不敢理我,只剩一个保皇派孙某人了。一天晚上,我一个人不经意地来到离连部较远的老坝,那里有很深的水。我独自一人坐在那里哭,越哭越伤心。每当想到爸妈的训语,感到一万个对不起,越想越感到痛苦委屈:是啊,领导不是说过我的“待遇不同”吗?可进疆后我每月工资都跟大家一样,谁来问过?我是一个党员能伸手去要吗?我表现还不够优秀吗?为什么得不到理解呢?活得太没意思了,还不如一死百了!正当我起身去实施时,突然有一双大手按住了我的双肩,来人语重心长地劝慰我说:“一切都会过去的,别做傻事!”他告诉我,他已经跟着我好长时间了,就怕我出事。听了他的讲述,我为之一振,这时的我就像在深水中得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我从心底里感激他。他不是别人,就是山西籍副连长吴桃栓。在他的真诚劝导下我放弃了自杀的念头,开始重新面对生活。

    1967 年3 月8 日,是我脱离苦海的日子。副团长通知借调我到东岸大渠渠首烧电焊, 因工程紧任务重,要求我第二天报到,可这天晚上我还被斗了近三个小时。

    第二天,我以崭新的面貌——一个电焊女工的形象出现在战友们的面前。我参加了东岸大渠的渠首工程——总闸的焊接工程。这是一项技术要求高、工程紧、劳动强度极大的工程,有平焊、立焊而更难的是仰焊,焊渣直往脖子里钻,好几处被烫伤。我发挥上海拜师学到的电焊技术,如鱼得水,让全团的人对我刮目相看。因为全团就我一个电焊工,我和师部派来的电焊工周师傅,共同完成了艰巨的焊接工程任务。工程验收证明,我们的每个焊缝都符合质检标准。随后,我又带徒弟共同完成了整个东岸大渠29 公里的焊接工程任务, 同样受到好评。整个工程期11 个月,我顺利地完成了一次华丽的转身。

    渠道焊接工程结束后,我回到了十二连继续担任副连长。1968 年初,我被调到八连任副连长。同年5 月,我又被调到二十三团“文革”办公室宣教组工作。不久,我和吴桃栓确立了恋爱关系,并于1969 年元旦登记结婚。我们的新房就安在泽普东岸大渠中游——团部家属院的半地窝子里。

    我们团完成了叶尔羌河东岸大渠的引水工程之后,又长驱东进阿尔金山,进军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边缘屯垦。南疆铁路上马后,我团又转战铁路沿线,从百里风区的白碱滩到奎先冰大坂,在海拔三千多米的崇山峻岭中打隧道,架筑特大桥。继而我们又挥师北上,筑北疆铁路,建新疆最大的火力发电厂——玛纳斯电厂。从哈密七颗星电厂至塔城铁厂沟金矿,从克拉玛依油城到叶城新藏公路的军用中转仓库,纵横几千里,历时二十三年。其中,自1970 年代中期开始,我被调到学校工作,学校随着施工部队不断地迁移。我们的青春消融在天山南北,我们的足迹踏遍了东西南北疆。我们可以无愧地说,我们将最美好的青春年华奉献给了祖国最贫困地区之一——新疆。回首我们的人生轨迹,我和我的知青战友们无愧无悔。

    1989 年8 月8 日, 我终于结束了在新疆生产建设兵团二十三年“吉普赛人”式的游民生活,提前退休回到了故乡上海。

    (作者原为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工三师二十三团上海知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