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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条万岁

    2019年 11月 02日
    来源:《知青》杂志 作者:张港 点击:
    我妈说,我打小儿就好养活:两条腿的不吃梯子,四条腿的不吃板凳,剩下的见啥吃啥。吓人的是吃面条,得单给我煮一锅。 下乡当知青那地方儿,天冷,人横水硬,连苞米都难长成。当地的小孩儿只知道香瓜和《上甘岭》的美国手雷模样差不多少,但吃时剥不剥皮就有

    我妈说,我打小儿就好养活:两条腿的不吃梯子,四条腿的不吃板凳,剩下的见啥吃啥。吓人的是吃面条,得单给我煮一锅。

    下乡当知青那地方儿,天冷,人横水硬,连苞米都难长成。当地的小孩儿只知道香瓜和《上甘岭》的美国手雷模样差不多少,但吃时剥不剥皮就有争议了。那地方儿一年四季就是馒头馒头、汤汤汤的。我们吃食堂的知青,难免脑门发烧的,割麦头三名的,当生产劳模的,能具备这三个条件之一,方可得面条吃。吃面条成为一种荣耀,一种特权。胎里馋面条的我,对面条的向往程度,远远超过“斗私批修”标兵。

    有一次场院救火,我脑袋瓜儿划了个口子,响当当的光荣负伤。我理直气壮地去要面条吃。伙食长说:“发烧么?不烧。有批条么?没有。那不行。你一个外伤,又不耽误嘴,够不上吃面条。” 

    那年中秋节,麦收取得胜利。连里决心犒赏大家:全体的通通的吃面条儿。几百张大嘴,光用手擀,可不是个小工程,得分期分批按秩序吃。先前排上队的,吃完已经消化的差不多了,排在后边只闻到味儿,饥饿心情与肠胃要求之迫切,可想而知。一时间喊、骂、敲碗盆、踢板凳的……实在是饿得不行,馋得不行。

    有一位把饭盆子举过头顶,从人堆里退着捎出来的面条获得者,嘴唇刚触上盆,忽噜一口,发出由衷的心声:“面条万岁!”声声震动食堂各各角落,继而又出几个响应的,“万岁,万万岁!”响彻八方儿。

    面条还没吃完,就响钟了。这钟声挺有特点,上工敲钟,开会敲钟,苏修来了敲钟,再就是有了阶级斗争新动向也敲钟。这是有规定的,情况不同,敲出的点也不相同。这回,大概是有了阶级敌人。

    大家伙紧忙列队,有嚼着的,有下巴粘着面条记号的。队长一脸慷慨激昂,斗志旺盛:“啊--这个啊--你们说,阶不阶级,有人说不阶级,我说就阶级。这就是阶级,喊面条万岁,这还不阶级?这就叫阶级斗争!”之后,让喊“面条万岁”的“首恶”和“胁从” 站出来亮相。之后,宣布对面条要严加控制。再见了!我的面条儿。这叫什么事?生拉硬扯地把面条打上了阶级烙印。

    记得这代写批判稿可是我当年的第二职业。给公家写可以不出工,给老乡写有炒菜,甚至还有酒。不像有的人臭显摆,我从不写难为贫下中农或革命群众的难字、成语,有时还以图画、符号代替。因此老乡全说我写得好,懂得他们的感情。

    那赶大车的老杨头有一次找上我,要写批判稿。他说:“我……连张纸都没有,得一色使你的。”就因为有让我骑两回大肚子花骒马的交情,我二话不说,只一个字:“中!” 

    那老杨头光棍一条,打小以马号为家。小炕已热,炕沿放一个五大三粗的碗,装满了水。他脱下贴身小褂,在我跟前轰着蚊子,说:“你,你也知道,我是七岁就……”“得,得,忙你的,保证写好。”我打断了他的话茬。“是,是。” 一下子,我成了领导。他反倒退着出去了。

    一会儿,他回来说:“吃了再走,吃了再走。”写这玩意儿是我解决饭票危机的重要途径,况且已是月底,也是馒头和菜汤不可兼得的时候。比照赤脚医生出诊,这是到家中帮着写,应该是有菜有酒的。但老杨头得例外,老杨头新旧社会都是贫农成分,真不好意思吃他的。我慷慨地说:“老杨头,对付弄点面条就得了。” 对于我,吃碗面条的确是向往已久;对于他,面条绝不算苛刻。

    我在纸上设计着各式各样的圈点钩画,听他在外面吱吱咯咯揉着面,肚子可就咕噜开了。借着撒尿机会,出外一瞅,豁,好家伙,一块面让老头儿擀出了“中国地图”样式,还有“鄱阳”“洞庭”等几个像湖一样的窟窿眼。老头儿冒着汗说:“别慌,眼瞅就好了。” 

    批判稿涂画得了,我也实在忍不下去了。出去一看,这哪是什么面条呀,长的、短的、窄的、宽的、三圆四不扁的横顺交叉在案板上。我仰天乐了起来,想起儿时光着腚时和泥玩的情景儿。老头儿左半脸黑胡茬,右半脸白胡茬,面手搓着面手,站立得像犯了错被罚站教导处的小学生:“这擀面条,还……真难呢!”我说:“你,面条都不会擀?”“嗯那,单一个人,吃熟的就中呗,做成条子,太麻烦事。” 

    “看我的。”我撸起袖子重新擀起了面条,其实,我也没做过面条,但是,特有想煮上一大锅面条独自享用吃它个“横扫千军如卷席”的理想。

    咱一老一小的,两条光棍,弓马歇步,拳掌钩手,对那面团使上了功力。终于做出了不能叫棍也不能叫片的“条”。我们亢奋极了。倒进锅里,这些面家伙,一见水,全抽搐了,一锅疙瘩汤。盛进碗,淡了,才想起了放盐。头回做吃,挺好。真是如同自己的孩子模样不嫌丑,还蛮有滋味。老杨又鼓捣出两红一绿仨辣椒加头蔫巴蒜,这回更是上味了。你一碗,我一碗,脱光了膀子,吃松了腰带,撑得实在不行了。我肚皮一拱,调皮地喊着:“面条万岁!”老杨头慌得使掌赶紧捂我嘴巴:“别,别,可别介,别闹出阶级了!” 

    要论吃面条,得说就数这顿最有味。但那以后的什么排骨面、金丝面、兰州牛肉面、意大利空心面、七彩带馅面等各式面种均不如那锅疙瘩面。

    时光荏苒,如魂兮归来,谁还能还我面条乎!

    (作者原为黑龙江龙门农场齐齐哈尔知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