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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老表家过年

    2016年 02月 08日
    来源:《知青》杂志 作者:谢忠蜀 点击:
    1970年,我从上海到江西永修县军山公社马湾大队第四生产队插队落户,才知道:“老表”,是外省人对江西人的一种亲切称呼。 生产队坐落在修河岸边,修河,就在我们心中和上海的母亲河黄浦江水乳交融了,流淌、寄托着我们对远方家乡的思念。我们就对修河有了一


    1970年,我从上海到江西永修县军山公社马湾大队第四生产队插队落户,才知道:“老表”,是外省人对江西人的一种亲切称呼。

    生产队坐落在修河岸边,修河,就在我们心中和上海的母亲河黄浦江水乳交融了,流淌、寄托着我们对远方家乡的思念。我们就对修河有了一份特殊的情感:当我们高兴时,喜欢到河边走走,眺望对岸的青山绿树,欣赏山峰在河中的倒影;当我们想家时,会一个人静静地站在河边发呆,让思绪尽情飞扬;当老表划着小舢板带我们去河对岸砍柴时,我们会情不自禁地捧起清澈的河水喝起来。修河,流淌着我们的青春和情思。

    “与天斗,与地斗”了两个月,一晃到了年底。

    一天,公社的领导来到队里对我说:上级要求,知青今年在农村和贫下中农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你是知青班的班长,希望你能带带头。

    所谓革命化,当时对我们来说,就是在农村过年而不回城探亲。那年头,啥都得听领导的,没办法,我只能把这个头给撑起来。

    不回家过年,得给父母解释清楚,否则父母会百般牵挂。于是,我诚惶诚恐地写了封信告诉远在上海的父母,绞尽脑汁地把不回家过年的理由编得天衣无缝。

    我们家有三个子女插队落户,我在江西,弟、妹在贵州。那年过年团聚,唯独缺了我一个人,自然是少不了父母爱怜之情和责怪之声。可领导叫我起带头作用啊,谁叫我是知青班长呢!忠孝难两全哪!

    我们知青班那间宿舍木屋,门两侧上的对联写着:“活着就要拼命干,一生献给毛主席”,是知青的榜样金训华的豪言壮语,也是我们的行为准则和奋斗目标。

    推开木门,对面墙上正中,贴着毛主席像。中间的堂屋是灶间,摆着一张八仙桌,那是我们吃饭的地方。左边屋里,住的是女知青们,右边住的是我们男知青。房子的下层是板房结构,上层四周一圈是用稻草扎成的帘子。夏天时,房间里,倒是挺凉快,要叫它在冬天里御寒,就实在有点勉为其难了。

    同班的知青们都请假回上海探亲了。他们心疼我一个人留在乡下过年,就在走前,帮我到阳山上砍了许多柴火备用,以免我受冻。看着他们柔弱的身子,为我挑着压肩的柴火,我心里沉甸甸的,感受着知青哥们的情义。砍来的柴火,在门边堆得密密实实,比人还高,烧火御寒过冬不用愁了。

    他们走了,我一个人待在板房里,觉得冷清了许多,切身尝到了孤独和思念的滋味。

    队里“洗猪”过年(过年时的吉语),家家户户都有份,队长说我们知青班留下一个人也算一户,就分给了我两斤猪肉;见知青班里只剩下我孤零零一人留在队里,有的老表就把刚从河里捕的鱼拎过来送给我;有的给我送上自己家里舂制的糯米糍粑;还有的从集市上给我捎上一些新鲜蔬菜回来——哈!我年货的品种、数量,不比老表们家里逊色。

    除夕那天,飘起了雪花。我告诉自己:过年得有个过年的气氛。于是,平日里不懂烧菜做饭的我,也在知青班的宿舍里,学着老表的样子忙这弄那,一个人,煞有介事地准备起年夜饭来。

    “吱”的一声,门被推开了,队里

    一个小名叫“胖子”的男孩笑着闯了进来。

    胖子一家,是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响应国家号召,从江苏滨海移民到这里的。一家七口人,凭着顽强的意志,顶着人地生疏的困难,硬挺着在这里扎下根生存下来。

    “小谢,今天过年,我姆妈说请你去俺屋里过夜(当地俗语,意思是去他家吃晚饭)”。

    胖子,男子汉一个,可平日里,和我们说话就轻声轻语,像个大姑娘似的。今天,在这祖传的江苏话里,夹着当地的老表话,听起来更觉细腻、亲切。

    胖子的话语,立刻使我感受到一股暖流,在浑身上下涌动。我激动得眼泪差点掉下来。胖子家生活并不富裕,家用开销常是捉襟见肘。可他们还在过年的时节,关怀着我这个身处异乡知青的孤独,怎能不使我激动、感慨?!他们家的热情,不由得使我痛快地答应了他。胖子一走,我收敛了桌子上的年货,结束手中的活,满怀兴奋地准备去他家过年了。谁料,门又被推开了,这回进来的是小名叫“华郎”的小男孩。

    华郎比我小十来岁,别看他人小,一副憨态可掬的样子,十分惹人喜爱。难能可贵的是他有一副热心肠,我们知青里谁要有个什么事,找他,他准能帮你办成。

    “小谢,别忙了!今天到我屋里过夜,我姨(当地人把母亲叫姨)叫我来请你”。华郎见我在忙,赶紧就说。“不好意思。今晚我得去胖子家,刚刚胖子来说好的。”我顿觉为难,慢吞吞应答道。

    “明天是大年初一,那你就明天来我家吧!”我话还未说完,华郎急切插话,话语中带着几分失落。

    “现在可跟你说好的!”他之后又重重地补上这句,走了。

    晚上,我如约而至来到胖子家。只见他家屋檐下,一挂鞭炮呈一字形排开。我刚进屋,胖子像迎接贵宾似的,把鞭炮点燃。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带来了新年的喜庆气氛。看到胖子一家亲切自然的笑容,我的心暖融融的,也和着他们咯咯地笑了起来。

    一碗碗热菜端上桌,除常见的大荤外,还有红烧肉蛋和蛋饼肉糜。这两道菜是胖子家的招牌菜。虽然他家来到江西多年了,但舌尖上的苏味却一直继承下来。

    我和胖子挨着坐,占据八仙桌一方。虽然平日里和胖子相处融洽,但像模像样地在他家过年,还是显得有点不自在。胖子姆妈似乎看出我的心思,立刻善解人意地问道:“小谢是不是想家啦?”我以一个淡淡的微笑回应了她。胖子阿爸不爱说话,只是不停地往我碗中夹菜。胖子有三个哥哥一个妹妹。大哥耀成,说话快人快语,一个十足的男子汉;二哥根成在公社毛纺厂工作,在兄弟中经济上算他稍强些,说起话来也不紧不慢;三哥扣成在队里务农,性格耿直;妹妹还小,聪颖伶俐,笑起来两眼眯成一条线。

    我们一边吃一边聊,聊到他们家初来江西时生活的艰辛,十几年过去后家庭的安定,从他们身上,我强烈地感受到一股积极、乐观、向上的力量。丰盛的饭菜、和暖的话语、温馨的农家,使我之前胸中的孤独感已荡然无存——我融入了这个农家过年。

    饭后,胖子不顾我的谢绝,坚决地送我回到了知青宿舍,直到看我进了屋,点亮了煤油灯,他才慢慢转身回去。

    第二天,我很晚才起床,刚吃完早饭,华郎就早早来到我的住处,一个劲和我聊天,说东道西。聊了很久了,就是不离开屋子半步。华郎是要把我稳住,怕我溜走。之后不久,他便急切拽着我的胳膊,往他家里拉。

    华郎一家虽是土生土长的永修人,却唯独住在修河堤外。围堤的斜坡,每逢下雨,就湿滑难行,有时,我们挑水,稍有闪失,就会摔得四脚朝天,桶里的水溅到身上,浇得如同落汤鸡一般。

    顺着斜坡,我来到了华郎家里。华郎爸个子高高,人却显得消瘦,经常咳嗽不已。华郎姨个子矮些,她笑起来我感受到慈母般温暖。

    见我到来,大家顿时喜出望外,嘘寒问暖,招呼我坐上座。用餐开始,大家也不失时机向我发话。

    “小谢,听说你们上海人一家家隔得老远的”华郎爸首先说起。

    “嗯。”我随口应了声。

    “那很不闹热(热闹之意)。”华郎父辈以为上海城市里也和小队农户一样,一家家挨着住,相隔不远,东边呼叫西边即可应答。

    “把你送到俺这里吃苦,你妈妈怎么舍得呢?”华郎姨锁紧眉头自言自语,说话时手中的筷子微微停顿了一下。

    “我妈妈也没办法啊!”我一脸的无奈和迷惘,慢悠悠说道。

    “小谢,莫装刁啊(当地俗语,褒义词,客气之意)!”华郎的小哥昌享一边往我碗中夹菜,一边催促道。

    边吃边谈中,华郎一家像查户口似的,逐个问起队里知青在上海的家庭情况。按我们班女知青年龄的大小,从阿大问到阿五;对男的,从小吴问到小袁。由于和华郎家里来往习惯了,倒也毫无顾忌与他们扯了起来,加深了解,其乐融融。

    饭后,华郎的兄弟姐妹继续把我围坐在中间,不断向我挖掘上海的风土人情,直到下午两、三点钟了,我才道谢离开。

    积雪慢慢融化,大地开始复苏,春风吹过,柳条冒出了青青的嫩芽。队里的知青们提前从上海归来了。大家又同吃一锅饭,同饮一缸水。虽是苦中寻乐,倒也亲切自然。

    又过了几年,队里的知青们一个个返城了,我自己留在了江西。

    又过了几年,我被镇上的中学校借调当了教师。

    其间惊闻华郎的父亲去世了。我急匆匆骑着自行车,又来到了马湾四队,由华郎陪着,迈着沉重的脚步,来到他父亲的墓前,向我爱戴的这位老人表达了自己最后的哀思,不由得我想起和他们一起过年的情景。

    那情景,至今历历在目,永难忘记。


    (作者系原插队江西的上海知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