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看着实况转播的体育比赛，蓦然，心念一动，记起了一群身怀特长的体育尖子。他们本应为国争光，前程似锦，但由于历史的愚弄，被迫流落四方，他们或自强不息，或自生自灭，或自暴自弃，留下了令人感慨故事……

上世纪60年代的上海市青少体校是运动员的摇篮，学生是从全市中小学层层选拔上来的运动苗子，在体校老师和教练的精心培育下，不少人尚未毕业就晋级为健将级或一级运动员，源源不断地为省市、国家运动队输送新生力量。

可惜，文革后期，这批专修体育竞技的学生娃子，在“一片红”的上山下乡浪潮裹挟下，流落到各地农村，其中一支20多人队伍被分配到黑龙江兵团一师的龙镇综合批发站、赵光物资供应站和位于孙吴县的师部工程连等地。

说起这群人，不免要先说后来成为国家女子乒乓球队主力的张德英。当年她随大流下乡，但却心犹不甘，一门心思盼着去打球。下乡不久，张德英就“自说自话”登上火车，返回上海寻找打球的门路。路子没找到，只得悻悻然回到连队，被领导批评为“逃兵”。也巧了，其时，兵团一师驻地黑河地区举办乒乓球比赛，各县各乡、一师的各团各营都选派好手参战。张德英因为是大上海体校来的专业好手，自然被选上了。经过一番博杀，张德英轻松登上地区女单冠军宝座。庆功会上，有好事者提议让男女冠军作一场对抗表演赛。谁料女冠军雷厉风行，三下两下，竟把同一级别的男冠军打得落花流水。一打听，才知道“杂牌军”遭遇了“正规军”。自此，张德英大名远扬。

为了能让张德英经常代表一师出战各类比赛，领导把她调到师部小卖部，知青们戏称她为“老板娘”。至于她一路过关斩将，加入省体工队，加入国家队，参加世乒赛，到美国打球，又因为意外的原因成为建国后第一批迫降台湾桃园机场的大陆运动员，那都是后话啦！

张德英现象只是体校“独子旺孙”的偶然一例，她的体校同学们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就拿也是学打乒乓球的沈某来说，平时说话慢条斯理，文质彬彬，打起球来凌厉凶狠，判若两人。当沈某看到体校一起下乡的同学们陆陆续续被各省市、各大军区体工队招走后，终日自言自语，一副郁郁不得志的落魄样子。据说，他后来在杭州某处坠楼离世，精英苗子绝尘而去，甚惜！

这些身怀一技之长的体育尖子，本是运动场上的天之骄子，下乡后改弦易辙，再也不训练了，干起了农工、装卸工、仓库看守、炊事员等寻常工作。学足球守门的大薛，身高一米八十几，据说下乡前已被市青年队看中，此时成了装卸搬运的强劳力，只见他左右开弓，两手各挟一麻袋黄豆，大步如飞。他力大能干，饭量自然也大，经常饿肚子。本人时任司务长，就利用“职权”，时不时偷偷接济他几个馒头。大薛后来转插到江苏老家，不知有幸入选省体工队否？

同是学踢足球的锡春、柏林、华沙诸位同学充当了装卸工、瓦工等；学打网球的秉正同学身体瘦弱，只好做仓库警卫；学体操的仁泽同学时常被师部宣传队借调去演样板戏，翻翻筋斗，跑跑龙套，不演戏时守仓库。

学打排球的女生洁敏，人长得高挑漂亮，被分配做炊事员，烧火做馒头擦桌子，有时被班长差去喂猪，只见她一手提着满满一桶泔脚，一手支撑着婀娜的腰肢，小心翼翼地行走，生怕泔水溅到身上，活脱一副千金小姐落难的狼狈相，被大伙儿戏谑为“喂猪西施”。后来洁敏和惠卿两位女同学分别被沈阳、兰州军区体工队选入排球队，穿上军装，如愿打球去了。

往事如烟，转眼40多年过去了。那天返沪知青聚会，张德英匆匆赶来，诉说了一些往事今事，便急匆匆离开了。已是名人的她，如今开办了乒乓学校，还忙于各种社会公益活动。

说起体校学生的往事，大伙儿唏嘘不已。当年学体操的仁泽同学被广州体院招去，据说后来去了国外；学踢足球的柏林同学先是担任国际裁判，执哨中超比赛，后来大概在一所区少体校任校长。也是学踢足球的锡春同学，返沪后经营物流，业余时间参加一个类似足球沙龙的民间组织，评议各种足球比赛，俨然一个专家。按他的说法，现在家长把踢足球看作发财之路，花大钱送孩子到足球学校，踢足球已经蜕变成贵族游戏了，所以足球水平提不高。他递给我的名片上面赫然印着“中华人民共和国老百姓——李锡春”。

（作者原为黑龙江兵团一师龙镇批发站上海知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