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是四月天。

不由我想到十年前的四月。

赵长天大我两岁，程乃珊长我三岁。在2013年4月间，这两位友人接连去世。不免让我暗自蹊跷：我们这样的年纪，怎么阎王就开始觊觎上了？

春节期间，与长天通话，说要去瑞金医院探望。他告诉我：现在正隔离，等好一些了再来不迟；你也要保重自己。

我这里有几张照片，数次见面就是忘记给他；打完电话后，我特意将照片放在外出常背的挎包里。心想，下次去医院一定别忘了送给他。

（我与赵长天）

间隔也就一个来月。

我与程乃珊（左）、陈燕华（右）

斯人已逝，照片是再也送不出去了。

人生路上都是匆匆过客。有的人与之邂逅，转身就忘；有的人与之擦肩，必然回首。其实，与长天相识已久，交往不多。但长天给人的印象却挥之不去。

记得有次活动结束已是夜半。长天执意用车先送我，当时两家各在上海的一南一北。路上，他跟自己的司机解释往返路程的遥远，表示歉意；又将活动赠送的一盒糕点留给司机，叫他饿了可以垫饥。在对待朋友诚心诚意的同时，他又是那么设身处地的为下属考虑，这样的善良品性让人敬服。

2010年国庆。长天想带太太去杭州游玩几日，只因太太长年坐轮椅行动不便，近十年不曾出门。知道我熟悉杭州，便问我杭州下火车叫的士是否方便？

我便如实告诉他：杭州火车站打的排队拥堵，在节日里更甚。便主动说：我让杭州同事安排接站。

谁知长天却踌躇起来：大节日的麻烦别人总是不好；这次我连自己的司机都没告诉；也没惊动浙江有关单位，免得送往迎来……

长天啊，你可也是一位有身价的人，怎么就如此低调如此厚道？

人生的大书在一页页的翻转。也许这一刻的道别、下一次的分离就是永远的不见。人生几十年一场轮回，能遇见一位有教养的朋友，本身就是一种幸运。即使结局是人去楼空你走我留但你我之间终究在人世间已经绽放过笑容。

“遗体告别仪式”那天，正巧我有讲课任务，通知都发出去了，无法更改。我把不能前来向你告别的内心不安，权且化为思念深埋在自己的心底永远珍藏。

程乃珊老师是2011年底住的医院。医生告诉尔纯兄，病情不容乐观。但躺在病床上的程老师却颇为乐观。她对我说：等我病好了，我们又可以一起聚聚玩玩了。我只得敷衍说道：那就等4月5月春暖花开的时候吧。程老师很有信心地对尔纯兄说：老严，明年4 月份我的病肯定是会好了的。

她出院后，因免疫能力低，不能外出；朋友们也不便出入她家里。我们只在微博上碰见打个招呼。有一段时日，从微博上了解到她美国的女儿女婿外甥齐聚上海，一家人尽享天伦之乐。今年年初，我试探性地打电话给程老师，她正在休息。尔纯兄告诉说她不能外出，仍需静养。我一直盼着能够给朋友带来快乐的程乃珊，她的病情会出现一个奇迹。

4月初，与程乃珊身患同一种疾病的长天去世了。我马上想到程老师，马上想去看望她。但碍于长天去世的敏感，怕增加程老师思想负担，遂打算过段时日，待长天的去世稍稍淡化些了再说。又谁知这一“淡化”，真正应验了“时不我待”这句成语。

4月22日清晨5点多，一个短信发进来。我诧异于很少有这么早的短信。睁眼一看是白桦老师发来了，马上坐起身来，一行触目惊心的字体跳进我的眼帘：今日凌晨乃珊去世了。

我懊悔没能在她生前再探望她一回。4月28日是她的大礼，我推掉了一次出差来到龙华殡仪馆，沉痛地向程老师告别。平日里与她交往的点滴都映现在我的眼前。程老师最可贵的是骨子里的那份天真与单纯，尽管历经变迁仍不失童稚之气，用通俗的话说她的为人：不装。她在朋友面前数次评价我：老范做人老好咯。我觉得她说得是真诚的，我永远感激她，并将此作为自己做人的标杆。

她去世那年只有67岁。记得2010年我们为白桦老师举办81岁生日。大家兴高采烈地说起白桦老师80岁生日的庆祝盛况，异口同声地说徐俊主持得亮点多多。这时，程乃珊笑容满面地对徐俊说：徐俊啊，我70岁生日，一定邀请你来主持我的寿庆，届时与朋友们要好好热闹热闹。

话音犹在耳际，伊人却已离去。

程乃珊老师，不管岁月如何变迁，您的音容笑貌永远留在我们心里。在朋友们的心目中，您始终保持着67岁时的风采，永远。

长天、乃珊安息吧。

在世的，保重自己；离世的，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