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山下乡所在的岭头茶场地处海南省五指山区，荒山野岭，人烟稀少。有时走在路上，草丛中会突然“呼”的一声，飞出只肥鹧鸪鸟，直把人吓一跳。不经意间，树丛中挂着条吐舌的长蛇，更把人吓得出尿。

刚到十一队时，周边到处是树木，野草。第一感觉是：有蛇吧？随之而来的是害怕。果然，刚在那泥墙还未干透的茅草房放下行装，一条花绿的草蛇从泥墙脚下窜出，把我吓得几乎瘫在地上，半晌回不过神来。同时进来的几个西关少爷（广州知青）你望我，我望你，不知如何是好，我颤抖着说：“这，这茅草屋能住人么？半夜蛇来了怎办？”

突然，女宿舍传来一声尖叫，几个姑娘慌慌张张地冲了过来，“蛇，有蛇……”她们喘着气，旋即大哭起来。完了，完了，这地方怎么呆？这日子怎么过？当天晚上，油灯下，我赶紧写信回家：“快寄蛇咬药来。”

这里的蛇实在太多了，树丛里，草丛里，甚至石堆里，说不定什么时候窜出一条蛇来。为了防范蛇，有草的地方必是打着竹枝开路，晚上冲凉后马上穿上水靴，小心翼翼，提心吊胆，但还是经常被蛇吓着。女宿舍那边，不时传出姑娘们的惊叫声和打翻水桶、面盆的声音。

我是最胆小的了，同室农友曾半夜惊闻我叫“蛇！蛇！”慌忙打开手电来看，却发现我仍在梦中。不知是哪个捣蛋鬼，知我怕蛇，专门打了条草绳晚上偷偷放在我鞋子旁。第二天起床时，我一脚踩下，惊叫着“蛇……”一屁股坐在地上。大伙见我脸青唇白，两眼不动，慌忙招呼卫生员，一时传为笑话。

蛇虽然是多，但一直以来也没听到谁被蛇咬了，倒是打死的蛇不少。一开始，打死的蛇随手丢弃在草丛里，谁也没想过吃蛇。

队里派我当了牛司令，我随身带的“偷鸡袋”必装着家里寄来的“蛇王满”蛇咬丸，季德胜蛇药。带着蛇药，胆子壮了不少。见了蛇也不怎么怕了，拿着竹枝就打。奇怪的是，有牛到的地方，很少有蛇出现，可能蛇是闻牛而逃了。

砍岜开荒时，兴明打了条大蛇，正欲挖个坑埋了，奀哥几人同声说，广州“蛇王满饭店”也难觅如此大的蛇，萝卜干吃怕了，煮个蛇汤吧。

当晚我们几个尝了个鲜，嘿！自此之后，只要有人喊“有蛇呵……”马上冲出一群拿锄头、拿竹子的人。打了蛇，小的煮汤，大的又煲汤又炖肉，光是清水煮也鲜美。咸菜萝卜干吃怕了，见了蛇，怎不拼命打呢？我也参加了几次打蛇。

到了秋冬季节，队里各班积肥，把铲了的草皮，树枝堆起点燃，再用泥土堆封成包，烧好后便成土杂肥。

清晨，我赶着牛群路过小河边，几个大土堆冒着冉冉青烟，晨雾中茫茫一片。突然，有个土堆上有条树杆似的东西动了一下，我不禁大喜，马上找了根长树棍，一步冲了过去，双手抡起树棍狠狠一击。谁知那伏着的“树杆”闻风一滚，顺势一溜，一条手腕粗的水律蛇就这么逃掉了。我懊丧得直跺脚，一顿美味的蛇羹没了。晚上告诉大伙，结果被众人奚落了一通。

有一天，大伙围坐在大枫树下吃饭，一只老鼠慌慌张张地冲了出来，众人正诧异间，又闻废弃的小伙房传出吱吱鼠叫声，又一只老鼠窜了出来。大伙寻锄头的寻锄头，拿竹子的拿竹子，一齐冲入废弃的小伙房，只见灶头里露出条蛇尾，兴明手急眼快，一把抓起蛇尾巴一拖一摔，把蛇狠狠拍在地上，刹那间锄头竹子齐下。待大伙儿定睛一看，哇，竟是条吃饱了老鼠的大眼镜蛇！不由得为兴明刚才的举动后怕，旋即又为有蛇羹开心。

蛇好像总也打不尽似的，茶园里，水井旁，猪栏，伙房等地方都打过蛇。老工人原本打了蛇都丢掉或埋了，后来知道我们爱吃蛇，吃惊到嘴巴都合不上。再后但凡打了蛇，都给了我们。就着蛇汤，萝}、干也甜些。每天上工，总想寻它一二条蛇带回来。

直到发生了小聂被蛇咬伤的事，大伙才领略蛇的厉害。

那天，勇承打了条眼镜蛇，用剪刀把蛇头剪掉，小聂俯身欲将蛇头捡起，岂料手还未到，蛇头自个弹起，张口狠狠地咬住小聂的食指不放。众人大惊，慌忙将蛇口掰开，子昌马上用口吮出小聂指上伤口的毒液，再用绳子扎了手指。不一会，指头就黑肿了，马上送去医院，幸好子昌处理得当，不久小聂痊愈后，指头还是削去了一半。

牛司令老王闻后说： “蛇只能铛（音汤，广东话意为剖杀）．不能砍头。”当年他同几个海南老乡杀一蟒蛇，一刀将蛇头砍下，谁知蛇头在地上一滚一弹，竟然跳起来一口咬住挂着的麻袋，把众人吓得昏了过去。老王说，假若弹到他面前，一口咬了咽喉怎办？说得大伙心惊胆战。

后来我调到兽医站，分管两个猪场，母猪场下有口鱼塘，水面养满水浮莲。晚上我捉些小青蛙作鱼饵放钓，第二天收钓，可从没钓上过焦，都是些水蛇。那时儿子一岁多，天天水蛇粥，直把他养得肥肥白白。

去年回农场，想起当年蛇的出没，于是照旧拿着竹枝开路。但漫山遍野走了几天，却从未见到过蛇的踪影。问场里的人： “怎么没见过蛇呢？”他们哈哈大笑着，说：“被你们广州知青吃光了。”

（作者原为广东农垦海南垦区岭头茶场广州知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