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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高考折腾记

    2022年 09月 23日
    来源:《知青》杂志 作者:张国康 点击:
    每年的六七月间,中国大陆的“高考指数”总会一路冲高,媒体对莘莘学子格外眷顾,活跃于他们身边。校园的树荫下,图书馆的书架边,一直到麦当劳、肯德基的餐桌旁。开考时刻来临,老记的笔下仿佛“同声传译”,会有诸如“考场门口家长大聚会、交警飞车送考生

    每年的六七月间,中国大陆的“高考指数”总会一路冲高,媒体对莘莘学子格外眷顾,活跃于他们身边。校园的树荫下,图书馆的书架边,一直到麦当劳、肯德基的餐桌旁。开考时刻来临,老记的笔下仿佛“同声传译”,会有诸如“考场门口家长大聚会、交警飞车送考生”的鲜活新闻吸人眼球。然后还有“解禁”后的命题老师解释今年考题,记者综述考生反响,纷纷扬扬不亦乐乎。

    每每看这些热闹鲜活的高考新闻,便会想起40年前我参加过的那场高考闹剧,往事如影重现,令人唏嘘感叹。

    自1966年文革以后,高考停止多年,即便是1970年代按照毛泽东“大学还是要办的”的最高指示,招收的还是“群众推荐,领导批准,不设考试”的“工农兵学员”,就像当年的电影《决裂》中表现得那样,手上的老茧可以替代大学录取通知书。

    中国人的集体记忆是1977年恢复的第一次高考,很多人在那一年改变了命运。已经很少有人记得,1973年的春天,也曾有过一次恢复的高考。这次所谓的高考,命断于“张铁生白卷事件”以及引发的讨论,刚刚重新萌芽的高考又一次胎死腹中。那一年,我有幸参加了这次非常年代的非常高考。

    那是我在东北林场知青岁月的第四个年头,很多处于人生彷徨中的知青被纷纷扬扬传说的高考传言吸引。几天后传言被证实,确切消息称,我们林场有十九个推荐名额,我所在的工队也轮到了一个。那一年,因为前景渺茫,我已经心灰意懒,也无心关注这些好像与我无关的消息。然而,或许因为我是林场为数不多的“老三届”,大家议论着这个消息,说着说着就好像这个名额给我才是最合适的,又说着说着,这个名额好像就应该是我的了。果然,工队进行选举,毫无疑义地一致推荐了我。离开学校多年,忽然要去参加曾经与我们这一代擦肩而过的高考,我还是有点意外。

    如此顺利地成为被推荐者,我不免也开始做起了“白日梦”。能够从高考这一途径回到上海,这才真正是我的梦想所寄。

    不过,参加高考和大学梦成为现实之间,有着很艰难的路程和阻力。在“老子英雄儿好汉”,唯成分论甚嚣尘上的年代,我没有“红五类”那样过硬的家庭出生。有关“要注意成分,也要重在表现”之类的话,明明是在暗示着这扇大门对谁而开,事实上也很难有人能够逾越这种无形障碍。这样想着,我对这个海市蜃楼式的梦想便开始怀疑。我对自己说,我正在做的是一件渺茫的毫无意义的事情,只是作为别人的陪衬而已。

    第二天去场部报到,知青们到处都在议论着这个消息,据称林场将从19名被推荐者中最后确定12人参加考试。遇到熟悉的知青朋友,每个人都会面露羡慕地向我表示祝贺。在大家如此热火朝天的时候,我的心里反而变得波澜不惊。我对自己说,这只是例行公事吧,我应该把要做的事做了,然后就可以结束这件本来就毫无希望的事。于是例行公事地填完了所有的报名和申请表格,交到了有关部门,开始等待正式通知。

    转眼十多天过去了,这些天里,我得以名正言顺地以复习迎考为由,享受着领导赐予的“休息待命”的待遇。其实却没有作任何考试的准备,倒是趁机会看了几本从友人那里借来的闲书。恰巧,那几天工队的电话坏了,工队的几位领导又都外出开会未归,所以对于场部发生的事我都一无所知。直到那天管理员老郑紧急托人带来口信,要我赶快下山报到,说所有12名考生就差我一个还没有报到,而明天,是报到的最后一天。

    当我接到这个口信的时候,到工队送给养的车已经开走了,自己下山去场部,必须在旷无人烟的山道上步行四个小时。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算了吧,这本来就是一场游戏,那虚幻的果实挂得太高,我够不着,又何必瞎折腾。不过另一个我却说,你未免对自己太不负责任,是游戏又怎样,果实挂得再高,你不跳一跳,怎么就知道够不着!当天已经来不及了,但是我决心己下,明早一定下山。

    第二天早晨,我义无反顾地走上了下山的路,从早晨八点一直到烈日当空的正午,足足步行四小时之久,我才到达林场。遇到同工队的知青小潘,他焦急地带我去林场政工组领取了表格,政工组要求填完后即刻送到林业局文教科去,有专人接收。11名考生的表格已经送去,我来得太晚,只能自己送了。

    马不停蹄即刻搭上火车到达林业局文教科,接收的人却不在,接连去了四五次始终未遇,如果过了下班时间,那么一切都将前功尽弃。奔波了一天筋疲力尽,失望之余只能准备返回。在车站等车时,我拿出为此奔波了一天的那个表格,准备一撕了之,与这折腾人的高考说拜拜。最后一刻,却看见那位“接受专人”正从车上下来,阿弥陀佛,喜出望外,总算没有辜负一天的劳累。

    按照程序,几天后为考生体检。反正闲来无事,干脆与小潘乘火车去了大兴安岭的首府加格达奇,逛逛书店,看看电影。到了体检的日子,与另一位考生小黄一早就去场部,政工组却大门紧锁,又听说晚上场部要放映朝鲜的热门电影《卖花姑娘》,对政工组来说,这或许也是大事,大概体检延期了吧。第二天与小黄再去政工组询问,才知道其他考生昨天都已经体检,我们又晚了一步。即刻赶到林业局,虽然倍受责备,体检却顺利通过了。刚刚舒了口气,问题又来了,按照要求,每人必须交三张报名照,可是我事先根本没接到通知,一张也没带,怎么办?只能马上返回林场,借了一辆破单车,沿着山路一口气骑到工队,翻箱倒柜找出了三张不一样的报名照。正好有车下山,将自行车扔上车一起下山而去。

    1973年7月20日,我终于得以走进设在林业局中学的考场。明明知道是逢场作戏,在手持准考证进入考场的时候,还是感慨万千。我所不知道的是,就在我们走进考场的前一天,辽宁日报发表的一篇文章,将要掀起全国性的滔天恶浪。而它的由头,正是与我们一样身份的一个知青考生和他的一张白卷。

    这次考试本来设有数理化和语文政治五门,后临时取消了理化考试,有人推测可能是考题泄密了吧。在那样动荡的年代,考题泄密应该不值大惊小怪。

    我还清楚地记得那次高考的作文题目是《在三大革命实践中成长》,副题为《记一个先进青年》,一个带有典型年代印记的作文题。我想到了鲁迅的小说《孤独者》,仿照他的结构,虚构了一个在火车上巧遇老同学的故事。虽然没有时间推敲,但是自认为还是满意的。至于数学和政治,虽然荒废已久,但相对于很多我们的“小一辈”来说,老三届总是占有优势的。

    迈出考场的大门,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并不是因为终于结束了一场人生博弈,而是因为一件毫无意义,却又让自己忙碌了数十天的大事,终于过去了。一切完成之后,对我来说一切也就过去了。之后,很多考生急切地盼望着发榜的日子,可是我仿佛已经置身度外,金榜题名的美梦真的与自己无关。忽然归心似箭,急切地向工队领导申请了探亲假,十天后,我单枪匹马孤身一人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按照计划,每年回沪途中,我都会作顺道旅游。正值盛夏时节,虽然一路车马劳顿,挥汗如雨,但是游兴不减。在泉城济南,游览了趵突泉和大明湖, “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的泉城美景让我流连忘返,早已将高考一事忘得一干二净。那个闷热的午后,信步踱进位于大明湖畔的山东省立图书馆的大门,到阅览室翻阅报刊,顺便歇一下脚。报架上有上海《文汇报》,家乡的报纸总是分外亲切的,于是取下翻阅。当天的头版头条,斗大的黑体字触目惊心:  《-份发人深省的答卷》。这是一篇转载自1973年7月19日《辽宁日报》的报导,也便是当时震动了整个中国教育界的“张铁生白卷事件”。

    辽宁考生张铁生,在这次大学招生文化考试中交了白卷,却在试卷背后写了一封信,对考试和教育路线提出质疑,对“不好好劳动一心复习迎考的书呆子们”表示了极大的不屑。对自己因为劳动而耽误了考试表现出最大的不服。这样无理取闹的信件,竟然被冠以“发人深省”!看了这封信和报纸所加的编者按,我暗自叹了一口气,一切真的都结束了,残存的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破灭了。

    本来就对这次参加考试不抱任何幻想的我,毕竟也是一次更加沉重的打击。

    随着《人民日报》《红旗》杂志的转载和评论,高考是“旧高考制度的复辟”,是“资产阶级向无产阶级反扑”似乎板上钉钉。刚刚又露尖尖角的高考,再一次被掐死在摇篮中。

    不久,听说林场参加高考的考生几乎全军覆没,唯一被东北一家林学院录取的是一名没有读过几年书的东北籍青年,而他的父亲正是林场的一个副场长。由此,在知青中闹得沸沸扬扬的“高考”,一切归于了平静,落得“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至于白卷先生张铁生,却破格被铁岭农学院畜牧兽医系录取,又破格提拔为学院党委副书记。两年以后,当选第四届全国人大常委,成为当年“反潮流”风云人物。文革结束后,白卷先生锒铛入狱,在狱中度过漫长岁月后,于1991年刑满释放。当年的风云人物早已被人淡忘,据说,他过着平静的生活。不知道,一个曾经掀起滔天恶浪,“一夜暴发”的人,他的内心会不会真的平静?

    (作者原为黑龙江大兴安岭上海知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