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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实:留在延安的北京知青(续)

    2021年 06月 13日
    来源:《知青》杂志 作者:黑明 点击:
    恋爱被判 10 年刑 采访时间地点: 1995 年 6 月 25 日 晴 延安 上周四的飞机从北京回到延安,先是回家看妈妈,昨晚又赶到二哥所在的甘谷驿油田准备采访老知青林岚。 今天早晨 7 点,我还在睡觉,二哥便喊我快点起床。他说:“赶紧起,林岚正在楼下一个小摊上

    恋爱被判10年刑

     

    采访时间地点:1995625日 晴 延安

    上周四的飞机从北京回到延安,先是回家看妈妈,昨晚又赶到二哥所在的甘谷驿油田准备采访老知青林岚。

    今天早晨7点,我还在睡觉,二哥便喊我快点起床。他说:“赶紧起,林岚正在楼下一个小摊上吃早点,要不然一会儿又抓不住他了!”不到10分钟我便跟二哥来到楼下,此刻,林岚和他的女儿正在一个小摊位上吃早饭。

    林岚1952年生于北京,北京七十七中学六八届初中毕业生。1969年初,带着一种好奇心自愿来到延长县黑家堡公社黑家堡大队插队落户。刚到村里时,他和同学们积极投身于农业建设,梦想帮助村民早日实现共产主义。没想到自己的梦想很快就被无中生有的“反革命”和“乱搞男女关系”的罪名毁于一旦。

    我们的对话在一个很简陋的早点摊上就此展开,当林岚得知我是要了解他插队的情况时,他说:“我他妈的一提到插队就来气,就是因为插队毁了我的一生!要不然我他妈的绝对不会混到现在这个样子!”

    看见林岚有些激动,于是我说了一句:“谈恋爱还犯法啊!”林岚说:“是啊!那时候他妈的什么都不让干!把人管得死死的!不要说谈恋爱,哪怕你和女生多说几句话,就有人管,特他妈操蛋!”

    我问他具体是怎么回事。他说:“记得刚到村里不久,我就感觉自己和一个女同学很合得来,时间不长我们就算是开始谈恋爱了。刚谈没几天,上级部门就派人找我们谈话,说不让我们谈恋爱。我很反感,觉得他们管得也太宽了,当时就和他们大吵了一场。那个女同学也没给他们什么好听的,因为我们毕竟只是谈恋爱,而且都是自愿的,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我们的态度把那几个找我们谈话的干部给惹急了,他们临走时,其中一个咬牙切齿地对我说:‘你小子够厉害,你等着!’我当时还真没把那小子说的话当回事。结果,第二天一大早,县军管组就派来两个背枪的解放军,他们二话没说就用绳子把我捆起来了,当天就把我带到延长县关进了看守所。我以为关几天就没事了,结果好几个月都不放人。突然有一天通知我出号,刚开始我还以为放我,结果把我拉到县城最繁华的中心街召开全县公判大会,宣判我破坏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乱搞男女关系,被判有期徒刑10年。你说讲理不讲理啊!哪有他妈这么判的?!宣判完之后,当着几千人的面,又把我在台子上狠狠地捆了一绳子,那天城里正好赶集,人山人海,宣判我10年徒刑之后,主持人举起拳头高喊:‘打倒反革命分子林岚!’结果台下所有的人都跟着喊口号,那时候的人真他妈听话,其实都是一帮赶集的,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我是谁,也不知道我是个什么人,就他妈跟着瞎喊。”

    “没几天就把我送到了延安姚家坡的劳改农场,在那里蹲了8年监狱之后,我才得到平反。提前两年释放回到村里之后,好几十个同学早就走光了。虽然给我恢复了知青名义,但我的名誉或多或少还是受到了一些损失。坐了8年监狱,村里的大部分人并不认为我是坏人,他们看见我可怜,家家户户都叫我吃饭,当然也有不少人真以为我是坏人,不敢和我接触。”说到这里,刚烈的林岚流出了眼泪。

    与此同时,我拿起相机便拍下林岚悲痛的一瞬,但他却对我说:“哭的照片不要用在书里,也不要发表,感觉不好。”我答应了他的要求。

    林岚接着说:“回来后,我的年龄也大了,想回北京,但又觉得自己的档案里已经有了污点不好回,所以就找了一个当地的结婚了。我老婆虽然是离过婚的,但我们结婚后一直过得不错。现在我有一儿一女,儿子的户口早就转回北京了,在北京念书,女儿还小,等以后有条件了,再想办法把她的户口也转回北京,因为我实在不想让自己的孩子留在这个伤心的地方。如果儿子能考上大学,那就不用发愁了,万一考不上大学,再过两年我给他买辆‘面的’,让他在北京跑出租,到时候我们老俩口也回北京去住。对于我们这代人来说,尤其是像我混到现在这份儿上,要求也不是太高,只要有口饭吃就可以了。”

    我问他对现在的工作是否满意。他说:1981年我被分配到延长县外贸公司工作,随后又通过一名同学把我调到油田工作。那时在劳改农场我学会了烧锅炉,来油田后一直还让我烧锅炉,收入还算可以,比在县里要强多了。不过这辈子我最大的遗憾就是恋爱谈得太早了,等于是浪费了10年的青春,要不然我肯定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即使当年考不上大学,回不了北京,也绝对不会一辈子烧锅炉!

    我相信林岚的这些话,因为他是一个敢说敢干的人,也是一个极其聪明的人。我还听说他人缘很好,为人做事也很公道,主要是他来油田的时候岁数已经大了,也不好安排他当学徒了,要不然他一定会学个一技之长。

    最后我问他当年的女朋友去哪儿了。他说:“我蹲监狱回来之后,人家早就不在了,以后再也没有联系过,估计是回北京了。她人很好,我很想念她,真希望她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生活一辈子。”

    8点半,林岚急着要去锅炉房接班,他说已经晚半小时了,所以我们的对话只持续了短短一个多小时就结束了。尽管时间很短,但他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能把我的骨灰送回北京陪伴父母我就心满意足了

     

    采访时间地点:1995930日 星期六 延安

    采访完林树彬,我和谢党恩又来到了赵丽媛家。赵丽媛家坐落在延安凤凰山革命旧址的旁边,在一个半山腰上,白天风景很好。在当地来说,她家的条件算是很不错的,有好几孔很像窑洞的房子。

    到赵丽媛家后,谢党恩说他累了,去睡觉了。我和赵丽媛说起了她的经历。赵丽媛说:“我是1952年生于北京,北京五十中学六八届初中毕业。插队开始后,我本来可以留在北京,但听一个好朋友的劝说,当时我带着很复杂的心情来到了陕北。记得是在19691月初我们来到延安,我被分配到了万花山公社罗崖大队。那个村里的水质不好,很多人都吃出了毛病,不久延安有关部门把我们调整到了柳林公社延河大队。第二年县里对知青大调整时,又把我换到了二十里铺大队柳树巷生产队,等于两年换了三个地方,但所干的农活儿并没有什么变化。”

    1972年底,延安县开始招工了,老支书认为她接受再教育速度快,首先推荐她去当工人。报上去审查没几天,她第一个被卡了下来,随后的几次招工在政审时还是没有过关。她认为是自己个性强,说话不让人,有一次得罪了驻队干部,所以她比别人多接受了好几年的再教育。一次次的招工受阻使她彻底失去了信心,她觉得命运驱使自己将要长时间留在农村。为了有个依靠,她在村里和延安知青郭安交上了朋友,后来郭安离开农村并在延河百货中转站当了门卫。他对她的帮助、关心和保护,使她深深地爱上了他,1974年春节她嫁给了每月有着18元钱固定收入的郭安。

    赵丽嫒说:“其实整我的人我知道,还是我们北京来的人把我给整了,我只是不想点他的名字罢了。那时那人从北京来挂职锻炼,我觉得他水平很低,所以在公开场合嘲笑过他几次,结果就把他给得罪了。他那时候在村里的地位就好像苏联来中国的专家,比本地干部更有权威。他说不让我走,那谁也不敢放我,所以我比别人多受了将近10年苦。不过这些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了,我也不想再说他的名字了,那种小心眼人也不值得一提。”

    1976年初赵丽媛因病住院,按规定是应该退回北京,但郭安为了保住那个三口之家,把她办好的回京户口迁移证偷偷落到了延安县南市派出所。她没有回成北京,由一名农村青年变成了已婚的城镇待业青年,整天在家里看孩子。

    赵丽媛说:1978年底,延安县再次招工,我终于被招进了综合公司,并安排在百货门市部成了一名集体所有制营业员。我工作积极肯干,多次被评为先进工作者,并且在很短时间内就当上了百货门市部的主任。1986年按有关文件规定,凡在集体所有制单位工作的北京知青一律可以转为全民所有制工人,没想到公司领导以集体单位不能存在全民职工为由,要求我调走。正在我着急的时候,有一天我的腰被摔伤住进了医院。出院后,我的工作早就被别人代替了,因为我没能找到国营单位接收,所以又成了一名待业人员。”

    10年来,赵丽媛一直没有单位上班,也没有一分钱的工资,她曾无数次向有关部门递交书面申请,要求给她安排工作,但至今得不到解决。

    我问她郭安现在干什么。她说:“后来郭安觉得当门卫也不是个长事儿,所以通过关系调到了离延安一百多里地的延长县建筑公司去了,建筑公司效益也不好,他就学了开车。很多年了,他一直开车。”

    他家条件也不太好,兄弟7个,他是老二,日子也不好过。“这么多年我在延安,他在延长,很长时间才能见一面。

    十多年了,我一分钱工资也不挣,他心理很不平衡。近两年,我们的夫妻感情已出现了严重危机。他一旦不给我生活费,我就无法生存了。这些年我真正尝到了寄人篱下的滋味是什么。

    我问她家在北京的条件如何。她说:“我们兄弟姐妹5个,一个哥哥一个弟弟两个妹妹。我哥哥过得也不好,他在甘肃轴承厂工作,企业效益不好,收入也很低。弟弟和两个妹妹都在北京,他们过得还可以。总之,我过得是最差的。”

    我问她有几个孩子。她说:“两个,大的是女儿,已经23了,小的是儿子,今年才7岁。”我又问她儿子怎么那么小?女儿在干什么?她接着说:“儿子是超生的,罚了1500块钱。女儿前几年有个政策回北京了,那时每个知青可以把一个子女的户口转回北京,我们当时觉得女儿大了,所以就先把女儿的户口转回去了。没想到女儿为这事很不高兴,一直很生气。当时她说为什么不把弟弟的户口转回去?

    “我说人家只让回一个,弟弟还小,以后慢慢再想办法,她非得说我偏心,还说她怀疑我不是她的亲妈!反而一直在怨恨我。至今也不写信,也不打电话,很少和我联系,有时一个月也不联系一次,我觉得很伤心。不过我相信她早晚会理解我的,毕竟我是把她送回了北京,又不是推到了火坑。”

    我安慰她,女儿长大成家后一定会把你接回北京的。赵丽媛说:“我这一生回北京是没有可能了,我希望女儿原谅我就可以了。我也不求她能帮我什么,只要她过好了我也就放心了。不然留在陕北肯定不会有什么好的发展,这里毕竟条件太差了。至于今后她接不接我回北京,我也没想依靠什么,但我还是很想让她等我死了以后,能把我的骨灰接回北京陪伴父母,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赵丽媛的这些话让我感觉很是伤感,为了调节气氛,我对她说,不要那么失落嘛!她说:“不是失落,可能流落在外地的知青,很多人的心情都和我一样。”

    注:在我的印象中,赵丽媛是一个热情好客的老大姐。在我采访知青的3年当中,几乎每次去延安都要去看看她,很多次采访都是她陪着我去找那些知青,给了我很多帮助。

    摘自公众号《老知青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