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荒是国家商品粮生产基地，更是祖国中药材的宝库。当年我们下乡的完达山地区植物资源丰富，到处有可采集的中草药材。

第一次进深山老林采药是1976年在卫生队学习的时候。那年初夏，由陈队长带队，医生、护士和我们医训班学员共二十多人一起进山。出发前要求轻装，带上水壶和工具，特别强调集体行动，注意安全，山里有熊瞎子、野猪、狼、狐狸……有的老同志还吓唬我们：“ 可能还有老虎。” 

清晨来到山里，到处是布谷鸟的叫声，树叶被风吹得哗啦哗啦响，桦树、松树、柏树、椴树、柞树，还有叫不上名的各种树木，高高的树干直耸入天，密密的灌木丛中鲜花盛开，绿叶上还带着露水，空气清新，感觉好极了。药房的小张带路，他是山里长大的孩子，手里拿着镰刀挥来挥去，披荆斩棘，像兔子一样蹿得特别快。几个老同志边走边告诉我们这是什么草，那是什么花，能治什么病。我们跟在后面边听边采，药房里需要的草药又采又挖的，收获不小。大家都对人参感兴趣，寻觅着，就是没有发现。突然，药房小张指着一棵枯树说：“ 那树上熊瞎子坐过！” 我们不信，他又说：“ 上面那摊干树枝、干树叶就是熊瞎子坐的地方。” 大家很好奇，都抬起头来看。有的老同志说这一带可能是熊瞎子出没的地方。我一听，心里有点紧张了。临近中午，大概是为了安全，我们不再前进了，拐弯走向下山的小路，返回了卫生队。这次进山虽然时间很短，却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连队，卫生所的日常工作忙完以后，我常拎着筐，扛着铁锨，到附近的树林里、小河边、公路旁采药。这些地方是我学习中草药知识的课堂，而这个课堂里只有我独自一人在自由自在地学习。开始是师傅老栾带着我去采药，大蓟、小蓟、狼毒等，是老栾教我认识的。后来我对草药越来越感兴趣，让家里给我寄来了中草药手册。我采集过苍耳子、三七、婆婆丁、元胡、大蓟、小蓟、狼毒、芍药、益母草、茜草、七叶一枝花、穿山龙……很多很多。我对照书本，了解这些草药的功能疗效，做了许多笔记。老栾说不光要认识这些草药，还得学会怎么用它们来治病。

当时抗菌素比较少，我们用黄柏树皮熬水灌肠，治疗痢疾、慢性肠炎，疗效非常满意。狼毒是有毒的，我们大胆试用以毒攻毒，治疗顽固的皮肤病。穿山龙含激素考的松，我们建议有腰肌劳损的老职工泡酒喝，治腰疼。上世纪七十年代农村缺医少药，中草药真的能解决不少问题。

炎热的夏天，老栾曾经带我和新上任的卫生员王志明去小东山采药。去之前，老栾为我们借来了防蚊帽，是养蜂人戴的那种，把头套起来，连衣领一起扎紧。老栾说不能穿打补丁的或者很薄的衣裳，要穿厚实的。我没在意，心想下地干活穿啥就穿啥呗，于是穿了一件的确良上衣，带了一瓶“ 蚊不叮” 驱蚊剂。

小东山在连队的东面，是一片茂盛的树林，四周是庄稼地。冬天，老职工们常来这里砍柴，老栾很熟悉这里有啥药材。一进树林，成群的蚊子、小咬、瞎蠓扑面而来，防蚊帽、驱蚊剂都不顶用，小咬直往脖子里钻，顿时全身发痒。我奇怪，蚊子小咬怎么不咬他们俩呢？专门欺负我！原来他们穿的衣服比我厚。可是树林里密不透风，又闷又热，头上冒汗来不及擦，也不能擦。还有些带刺的蒺藜扎在皮肤上生疼。这滋味儿比在大田里干活难受多了！王志明干活热得够呛，他脱下外衣，被我要过来穿上了，因为它能遮挡蚊子。

老栾发现了刺五加，这是一株灌木，老栾说：“ 年头儿不短了，挖它的根儿，剥它的皮，是治风湿的好东西，有一种酒叫五加皮就是用它泡的。” 我们说干就干。这株刺五加将近两米高，挖它的根可不容易，因为它的根与其它植物的根缠绕在一起，可谓盘根错节，挖了半天，挖出一个大坑。根部范围广，捋不出头，我们只好一根根地砍断。我顾不得蚊虫叮咬摘下了手套，用手扒土，用力将刺五加的根抽出来。这样一忙乎身上反倒不觉得痒了，不知名的小虫子、蚂蚁往鞋上、裤子上爬是顾不上了，我最担心的是会不会有蛇突然窜出来。我问老栾：“ 这儿有蛇吗？” 老栾说：“ 可能有。” 我一听毛骨悚然，王志明却笑了，说：“ 你害怕了吧？” 我说：“ 怕什么，蛇来了就打呗！” 我嘴上说不怕，其实心里挺紧张。

我们收获不小，挖了一麻袋五加皮。走出树林，一阵风吹来好舒服。我赶快脱掉王志明的外衣，摘下防蚊帽，身上的的确良上衣全湿透了，脸上、脖子上麻辣辣地疼。

晚饭时分，我上食堂打饭，炊事员曲玉萍瞅着我笑。她说：“ 你干嘛去了？眼睛肿得像灯泡似的！” 回到卫生所，我连忙照镜子。啊！上眼皮被蚊子叮了，肿起来了，亮晶晶的，脑门上也鼓起一个包，用手一摸发烫，这时才觉得手腕、脚脖子又疼又痒。王志明取笑说：“ 你收获不小呵！” 

通过挖刺五加，我体会到采药是个艰苦的活计。平日里医生开方、病人用药很随便，很少有人想到采药之艰难。而我们的祖先披荆斩棘尝百草，为拯救病人付出了无比的艰辛，留下了巨大的中医学遗产。我对祖国的中医中药又有了新的认识。

（作者原黑龙江兵团四师33团北京知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