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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了! K53/54 次绿皮车

    2020年 04月 23日
    来源:《知青》杂志 作者:笑 予 点击:
    老了,总爱回忆过去。 如今每当乘坐舒适快捷的高铁、动车,躺在软软的卧铺上,我总免不了想起那列难忘的绿皮火车,那列奔驰在心中载着过往岁月的火车。K53/54次绿皮火车,是上海至新疆,连接祖国东西方的唯一一趟列车。全程4000多公里,当年的行车时间为三天

    老了,总爱回忆过去。

    如今每当乘坐舒适快捷的高铁、动车,躺在软软的卧铺上,我总免不了想起那列难忘的绿皮火车,那列奔驰在心中载着过往岁月的火车。K53/54次绿皮火车,是上海至新疆,连接祖国东西方的唯一一趟列车。全程4000多公里,当年的行车时间为三天四夜。车头是老式蒸汽机车,远远地奔驰而来,如同一匹喘着粗气的烈马,呼哧呼哧地进站,后面拖着一节节绿色的车厢,人们称之为“ 绿皮火车”。谁也想不到,就是这列再普通不过的绿皮火车,在1963至1966四年时间内,将十万上海知青运送到祖国的西北边疆,扎根天山南北的戈壁荒原。

    曾记得1963年10月临行的那天早上,我对着五斗柜上的镜子扎短辫,突然从镜子里看到,外屋桌上洗脸的爸爸,双颊挂着眼泪。我猛然回头,爸爸已经擦干脸,含笑望着我。我心里一阵酸楚:爹娘疼儿女,好比长江水……下午,从集合地点出发,一路敲锣打鼓的,把我们送到了火车站。

    只见站台上满是黑压压的人群,大多是中学的同学,全班出动来欢送。而父母亲却被挤得远远的,眺望着。

    我们扒着车窗,呼叫着,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人生第一次尝到离别亲人的滋味。

    我永远不会忘记爸爸远远地指着眼睛,向我摇着手,我知道他是在说:女儿别哭,别哭!少年不知愁滋味,男孩还在欢笑着。随着车轮的转动,站台上下哭声一片,这一别却是近廿年,这一别竟让我们与这列火车,结下两代人的不解情缘。“ 车轮滚滚飞转,汽笛呜呜拉响,告别光荣的南京路,告别汹涌的黄浦江。接过先辈的红旗,学习好八连的榜样……啊,啦啦啦啦,啊,啦啦啦啦,告别光荣的南京路,告别汹涌的黄浦江……”——1964年农二师文工团去上海向父老乡亲汇报演出,序幕就是这歌声。列车一路奔驰,沿途的绿色越来越少,过了兰州越来越荒凉。车到陇中高原与河西走廊的分界线乌鞘岭,车外寒气砭骨,工作人员身着棉服头戴棉帽吹着哨子指挥。过了乌鞘岭渐渐进入新疆地界,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戈壁沙滩,寸草不生,偶见红柳和芨芨草。天是灰蒙蒙的,地是荒秃秃的,这时有人开始落泪。

    经过漫长的三天四夜奔驰,列车终于抵达了大河沿火车站(今吐鲁番站)。傍晚时分下的火车,一人发一个馍,一盆白菜炒肉片。

    戈壁滩上扎着帐篷,我们摸黑统铺而眠。第二天上卡车,开了一整天,终于来到了孔雀河边的孔雀四场。

    一切都是那么新奇。分宿舍时优待女同胞,四五个人一间,全是土坑。大家忙着领被子,彼此挨着睡觉。男同胞近百人挤个大仓库,后来因为一封家信,引发了集体大哭,这就是有名的蚕桑队“ 男同胞大合唱”。

    我们开始实践“ 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地奋斗,其乐无穷!与人奋斗,其乐无穷” 的最高指示。

    种桑养蚕的美好愿望化作了泡影。我们开始了拉戈壁、砍柴、推石子、挖大渠、冰天雪地的割苇子……面朝黄土背朝天,日子和青春在汗水中浸泡着,打发着。

    真像一首歌唱的:上山练过背,下乡练过腿,学会了忍耐,学会了坚强,酸甜苦辣酿的酒,喝了一杯又一杯……砍土曼是万能的劳动工具,人手一把,新疆的砍土曼就如南方的锄头,挖、铲、扒……干什么活都离不开它,它是建设边疆的“ 功臣”。

    下乡时说好我们进疆三年后可以享受探亲假。1963年进疆的知青望眼欲穿地盼到1966年,谁知上面下来一道命令,探亲假制度因“ 文化大革命” 而暂停执行,三年后才得以恢复。此后我们和绿皮火车结下了难解的情缘。

    记得每次回上海探亲,火车一进站人们总是呼啦啦地蜂拥而上,肩扛手提拼着命地往上挤。乘火车的时候,有座位的是一等,能在走道或犄角旮旯找个地方坐下的是二等,站着的是三等,后者只有等人家走开或者上厕所,才能小心翼翼地坐上一会。尽管旅途如此艰辛,大家啃着干粮,磕着瓜子花生,侃着大山,吵架斗嘴的还真不多。最难忘的是,一路上列车越来越拥挤,过道几乎无法打扫卫生,我每每看见上厕所的人只能从过道上的人身上跨来跨去,当时的厕所屎尿遍地,踮脚走都难呀。每次从厕所出来身上都是一股浓浓的臭味,今天回想起来也是一声叹息。

    只有过了无锡,车厢才渐渐松动,车过苏州站就几乎只剩下我们上海知青了。那时每当看到车轮缓缓驶进上海火车站,那份期盼,那份激动,那份亲切,那份感情,不知今天天南海北飞回的游子,是否会有!

    回家探亲是一道难关。那时上海至新疆、黑龙江的两趟列车因秩序混乱被称为“ 强盗车”,故而被“ 专用” 上海老北站靠近虬江路一侧的站台。我们是运输队,返疆时既要带回知青战友父母们的心意,还要带回农场老职工委托购买的商品,所以每次回去都是旅行袋、纸板箱、包袋等沉甸甸的十几件,父母望着一大堆行李都替我们发愁。

    于是全家兄弟姐妹和在沪的战友齐上阵,先抢行李架(爬上行李架躺下占位),放上行李后再用绳子把自己的包袋绑扎在一起,生怕途中有所丢失,一直忙碌到火车鸣笛,才匆匆与送行的人告别。回想起来当时大家都在抢,但是我没看到因此动手打架的。我感觉那时人还是朴实的,只是都在为生存、生活“ 奋斗” 着而已。也许是同命运的缘故,彼此互相抢着又互相理解着,回过头来想想真有点感动。人在为难之际会想出意想不到的办法来。绿皮车厢内三个人一排的背靠背座位,我们在下面铺上事先准备好的大张牛皮纸,便会创造出两个“ 卧席” 来。这种“ 卧铺” 席位虽然憋屈、空气浑浊不堪尤其是脚臭味浓烈,但也是一席难求、需要轮流享用的,毕竟三天四夜的不倒翁不好当。

    乘坐K53/54次列车也有很多美好的回忆,沿途車站上有各种土特产售卖,尤其是苏州豆腐干、无锡肉骨头、南京板鸭,我们把积攒下来的钱买了带回上海。印象最深的是符离集烧鸡,列车到站之前我们就把钱事先准备好,因为停车时间短必须速战速决。等火车一开,大家便美滋滋地啃起烧鸡来,味道那个香呀终生难忘!今天再怎么吃山珍海味,也吃不出那个难忘的味道。

    那时我们最怕听到火车晚点的消息,因为回趟家是我们几年的期待,哪怕晚一分钟也是煎熬。

    自然这趟列车也给我们留下许多痛苦的记忆。有时车到站还未停稳,黑压压的人群便压过来讨吃的,我们不得不把从上海带出来准备路上吃的各种点心食品割舍给这些要饭的。

    最难忘的是某站台上有姐弟俩卖枣,弟弟卖光了手中的赶紧奔过去找姐姐拿,以便抓紧停车的片刻时间多做点生意,可他忙中出差被铁轨绊了一跤,脑袋磕在道砟上,眼见得鲜血流淌下来。我难忘他那沾着泥巴的小手,汗淋淋的脑袋,鲜红的血液,不由得心里一酸。那个镜头永远定格在我的脑海中。

    那时的日子虽然艰辛,但大家都一样过着苦日子,没有多大差距,没有攀比,没有埋怨,人心不浮躁。艰苦的生活,也压不住青春的火焰。我们知青在共同的劳动和生活中,双双对对筑起了爱巢。绿皮火车为我们运来了上海的五斗柜、铁床架、红灯牌收音机、沙发…… K53/54次列车把上海生产的风雪帽、765皮鞋、毛涤服装、日用百货等源源不断地运到大西北,运到我们军垦人手中,又把新疆出产的鹿茸、驼毛、大米、棉花等运到我们的故乡和爸妈手中。它是物资贫乏年代不可或缺的物流动脉,它架起了上海与新疆两地物资和文化交流的桥梁。

    爱情的结晶给小家庭带来了极大的喜悦,1970年我怀上第一个孩子,但由于上一年我得过肝炎,要在医疗条件落后的边疆生小孩,双方的父母都十分担心!但在那极其革命的年代,想要回上海去生小孩,难免会招致“ 搞特殊化” 的闲话。但我还是抱着一线希望,斗胆给当时下放到农场的总参谋部干部郝团长写了一封信,谈了自己特殊的健康情况,更阐述了回上海生产、把孩子交给父母带对安心边疆建设的好处。多亏了这位老团长对上海知青的理解,他顶住了方方面面的压力,批准了我的请求,于是我得以和另一位女知青一起回上海生孩子,由此也打开了上海女知青回上海生孩子的大门。

    那次回沪生女的艰难历程记忆犹新:我怀着六个多月的身孕,长途跋涉坐了一天的大卡车,然后乘坐三天四夜的绿皮列车。那时都是坐硬座,我的双腿肿得发亮,列车员实在看不下去,最后一晚把我们安排到优待的“ 工农兵车厢”。那个车厢是大统铺,人挨人挤着睡,闷热,汗臭味、脚臭味熏人,我虽然躺着享受着,但整夜无法入眠。

    还有一次难忘的历程,是1974年初春,我送11个月大的儿子回上海。儿子出生于新疆,由于我没有奶水,孩子从满月开始就靠磨米粉喂养。尽管农场有牛奶,但他不服牛奶,一直闹夜长得很瘦弱,因此决定送到上海去养活。

    也许是我身体的原因,两个孩子生下来即是满嘴“ 鹅口疮”,十分难带。夜晚,春寒料峭的戈壁滩上黢黑一片,唯见吐鲁番火车站的微弱灯光。那天狂风大作,戈壁上扬起的沙石打破了候车室的窗玻璃,风呼啸而入。我抱着儿子冻得发抖,只好打开带回家的新疆棉毯裹着身上。火车轰隆隆地奔驰而来,我抱着穿棉斗篷的儿子,肩上一前一后挎着两个沉重的旅行袋,老公肩扛手提根本顾不了我,人们蜂拥而上,我硬是被人流挤上车的。现在回想起来简直有点不可思议,当年全仗年轻了,不顾安危。一路上儿子全靠罐头“ 炼乳” 充饥,什么稀粥、牛奶、饼干之类,在拥挤的列车上都是奢望。炼乳火气大,几天下来,儿子拉的屎像羊粪蛋,一粒粒地像石头,拣起来扔到窗外,不留一丝痕迹。我就在这样的条件下把儿子送回上海,可知当时的心有多痛。

    一次回上海生女儿,一次往上海送儿子,从此一次次回上海探望,一次次洒泪分别。

    绿皮火车啊,你承载了我太多的眼泪,告别父母的眼泪,与儿女分离的眼泪。有首歌唱的好:“ 我们这一辈,学会了忍耐,理解了后悔,酸甜苦辣酿的酒不知喝了多少杯……我们这一辈,真正尝到了做人的滋味……” 因为经历过这样的苦难,所以我们无论到哪儿都能挺得住。

    我们感谢绿皮火车,是它为我们在边疆的家,运来了铁床架、沙发、红灯牌收音机……所有上海有的,都是它一趟趟为我们运载来的,让我们的家初具规模,温馨舒适。是它在隆隆的滚动声中把多少“ 小新疆” 带回上海,让他们在全国最繁华、教育条件最好的大都市中成长,如今他们有的事业有成,有的分赴海外,都已成家立业,其中有它不可磨灭的功劳!

    我们知青和它有着千丝万缕割舍不断的感情,我们的儿女也应该记得这段难忘的历史,他们是借助绿皮火车成长起来的一代。

    随着岁月的流淌,绿皮火车的全程行驶时间从三天四夜、72小时、65小时到今天的42小时,车速在不断提高。当年上海到乌鲁木齐的票价是56 元5 角,到大河沿(现今的土鲁番站)的票价是54 元1 角,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

    听说多年后的某年春节,有位战友特地选在春节期间乘坐K54 次绿皮火车去新疆,硬座车厢干净整洁,开着暖气, 一个人坐着三个人的位置,饭菜供应十分丰富。望着窗外的风景,听着熟悉的咣当咣当声, 这样的条件是当年梦中也想不到的,但他却怎么也找不回当年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难忘的感觉。

    绿皮火车是上代人的情愫,是一代人难忘的情怀。

    现今的绿皮火车经历了几次提速,离高铁的步伐也越来越近,边疆离内地越来越近。

    今天全国各地成千上万的游客前往新疆,一睹大美边疆的风景。而当年的赴疆知青只要身体还算健康,都一而再地重返军垦农场探望。真像一位战友在下乡50 周年纪念活动上朗诵的:我们是“上海新疆人”,在新疆我们魂牵梦绕着繁华的大上海,在上海我们又心心念念那棉花朵朵的农场……

    因为身体的原因,这两年战友相约重返第二故乡我都未能成行。走不了啊拿起笔,写下我的心念吧。绿皮火车即将完成历史使命,我真想坐上它,像当年那样,听着咣当咣当声,望着窗外风景,泡上一杯咖啡暖茶,慢悠悠的发呆……

    (作者原新疆兵团农二师30 团上海知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