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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棯树

    2020年 01月 19日
    来源:《知青》杂志 作者:钟堪芝 点击:
    农历五六月,正是山棯开花、结果的时节。 只要走出连队驻地,林段里,山坡上,随处可见一丛丛、一簇簇的山捻树,不论是簇拥在一起或孤身一株,都竞开着热情奔放、质朴、阳光的花儿。置身其中,使人心旷神怡,遐想联翩。她那粉红色的花朵如同桃花,娇艳而不骄

        农历五六月,正是山棯开花、结果的时节。

        只要走出连队驻地,林段里,山坡上,随处可见一丛丛、一簇簇的山捻树,不论是簇拥在一起或孤身一株,都竞开着热情奔放、质朴、阳光的花儿。置身其中,使人心旷神怡,遐想联翩。她那粉红色的花朵如同桃花,娇艳而不骄贵,高洁而不矫情,清纯得就像农家少女,让人一见倾心,经久不忘。

        上山下乡后,年年亲近、熟睹芳颜,耳濡目染,逐渐读懂她那质朴向上、与世无争的品格。每当它们竞相开放之时,我总爱置身其中,默默地观赏,真想折一枝放在家里日夜欣赏,然而我连采摘一朵都不忍心,除了怕别人说“小资”外,更是怜香惜玉,生怕伤害了她。何况那一朵花儿或许会结出一颗硕大、清甜、可口的捻果一一那是我儿时最喜欢吃的野果啊!

        我对山棯树有着一种特别的情结,因为她关联着一段曾经深深打动、时时叩击着我心扉的往事。

        1973年秋恢复高考,我被推荐参加,却以优异的成绩落榜,心境十分不佳。不是说,按成绩择优录取吗?我从此陷入了迷惘。那一夜秋风瑟瑟、细雨霏霏,睡梦绵缠,梦境奇特。梦中竟然见到在我走过的路上盛开了一簇簇的山棯花,红艳艳的十分耀眼。我惊诧又兴奋,突然醒来全无了睡意,不禁想起曾听过多次的与山棯树有着血火相联、壮丽而悲怆的故事,突然产生了“创作”的冲动与灵感,于深夜伏案,一气写就一篇以山棯花为题的小小说。不想到第二天早上,新闻干事老赖踱进我的房间,我来不及收起,只好让他看了。他挺认真,一气看完。我原本准备洗耳恭听他的“评论”,特别想听到悦耳的“赞扬”声,但他看完后默默地点了点头就走了,我顿觉纳闷。平时他总爱对别人的“写作”眉飞色舞、有声有色地评说一番的,这次为什么不了呢?是无声的批评、否定,还是被其中的故事感染、悲愤而不愿置评了呢?我弄不清是此或彼,但我宁愿相信前者,于是我打消了原想为省内当时唯一恢复出版的文艺杂志《作品》投稿的念头,一把火烧了。当年的情景我至今难忘。

        山棯花的故事,是我一辈子刻骨铭心忘不了的。这个故事,在我戴着红领巾时就听过,佩戴共青团徽时也听过,后来佩带着“红卫兵”袖章时又听过。是县里一位老游击队员、一个出身“剥削家庭”、从雷州师范走出的革命知识青年前辈讲的故事。

        一九四八年,与他同乡、一样出身、一起在雷师参加革命、一道回到徐闻家乡开展革命活动的同学、战友,却在一次战斗中为掩护战友转移而负伤被俘。但,任敌人如何威逼利诱,他都一言不发。老羞成怒的敌人在战地上将他杀害了,又残忍地用刺刀割下头颅,挂在县城登云塔上示众。他说,那时正好是山棯花开放的时节。从此,战地上的山棯树年复一年,漫山遍野,愈长愈茂,花  也犹开得红艳娇人,仿佛是专为烈士开放,被烈士的鲜血所染红。

    文革时,他是公社当权派,少不了要受批斗、打倒。但他有文化、有修养、为人随和、办事严谨、政策水平高,加上总是任副职,因此文革中没有多少“罪行”,批斗者最多只能拿他的家庭出身说事,逼问他为什么那时有食、有穿、有书读还参加革命?是什么动机?是不是钻进革命队伍里的阶级异己分子?

    一次造反派贴出要批斗他的海报。我从听他的故事起就很崇拜他,因此一有批斗他的海报,我都会参加。那晚批斗会结束时己近十二点,会场离公社驻地较远,又无路灯,我怕他路上出事,就邀几个同学送他回家。就在这天夜里,他又一次讲起山棯花里的故事。只见他那疲惫泛黄、又十分凝重的脸上,那双透彻明亮,含着一抹泪花、带着一丝苦涩,只有在笑容时才露出的那种特有光芒的眼神望着我,但瞬间又黯淡下去,显得迷茫。我当时心如止水,静静地听他讲述。

    “知识分子参加革命不容易呀!尤其是出身不好的同志!”他说,又喃喃地若有所思地说,“文革嘛,也许是党为了纯洁自己的队伍又发动的一个运动吧!”

    见我没有反应,他又说“个人受点委屈,比起牺牲的同志又算得什么呢?”此时我似乎理解了他的心思。像他这样级别的干部,在当时能这样从积极方面去理解文革,已是难能可贵了。其实我们天天高喊着“将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只知道是“反修、防修”,其余什么都不懂了。多年后,才对他所说的话有了些认识。当年作为知识青年的我,高考没有被录取的思想斗争不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吗?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经历的“苦难”虽比不上革命前辈流血牺牲,但不也是“知识分子参加革命不容易”的印证吗?我却认为“苦难”事小,影响了一代人的成长事大,这才是“不容易”的所在呀!

    战友牺牲了连尸身都找不到,头颅更无法找寻。当年是他的同学、战友主动提出,说自己是本地人,地熟人熟,要求留下狙击敌人,掩护其他同志转移的,今天却连坟墓都没有。因此每年当山棯花开时,他都回去当年的战地凭吊,缅怀烈士的英灵。他总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花丛中,默默地吸着纸烟,思考着什么。一九六八年我曾央求他带我去过一次。那里山棯树确是繁茂,花开得特别热烈、艳丽;果实也特丰腴,那紫黑带红的果汁非常清甜、爽口。他懂中医,常对我说山棯果补血,在山里打游击,可充饥,也可用来治疗因伤、因病所致的贫血。还教我如何把山棯果蒸熟、晒干、研粉,调米粥吃,或煲猪骨汤,说可强身健体。记得一九六O年徐闻酒厂曾用山棯果酿酒,因价廉物美,很受人们青睐。

    从这天起,我与山棯树结下了不解之缘。她鲜活地走进我的心中,深深地烙在脑里,成为我永远的记忆!老游击队员成了我生活、工作的偶象。解放后他虽然当了公社书记,还经常为老百姓义务诊病。我曾请他为我的一位患“胃溃疡出血”的邻居治过病,但每开的十几味补血药中常缺党参、北芪、当归、川芎什么的,疗效都打了折扣,他就教病人用山棯果来治疗,似有一定疗效。下乡前我曾拜他为师学过中医。受他的影响,下乡后,我虽“一路春风”调在团机关工作,但我最后还是要求到卫生队当卫生员。

    记得去卫生队前晚,为聆听他的教诲和鼓励,我又到了他的家。他只问我:“为什么非要去卫生队才算革命?”我说:“只为践行你‘知识分子参加革命不容易’那句话呗!”他听后不再言语。其实他那时己结合为公社革委会副主任,只要他一句话,在公社里、居委会中都可以找到一件差事干,可以留下。可他不这么做,我也不这么想过。

    我高考落榜后,只觉得面子难堪、抬不起头,其余的什么都不曾想。当时一些人沸沸扬扬传说是被人调包了,政治处范干事为此还专门找我谈话,说:“读大学当医生是为人民服务,当卫生员也是为人民服务,你的入党还未批下,要正确对待,经得起考验呀!”那时年轻、思想单纯,又理想化,因此很容易接受。其实这是个伪命题,一个医生与一个卫生员为人民服务不论从量上、质上都应有很大差别,其贡献和能力怎么可能在一个等比线上呢?年轻时谁不想争取去深造、提高自己为人民服务的能力和本领,更好地为人民服务多作贡献呢?自己曾为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的积极分子、先进个人、集体写过不少文章,用“语录”的观点去阐述、剖析人的思想灵魂,揭示那超凡脱俗的思想境界的材料,但就不会像那些人那样高喊着响亮的口号,在暴风雨中脱去雨衣、水鞋(其实我也做不到),奋战在抢险救灾中,表现“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也不会在政治学习中,把自己过去讲得一无是处后,爆发思想革命、触及灵魂、斗私批修,获得政治上、思想上的高尚和进步,得以评上先进、标兵、模范出席各种代表大会。唯独这次,我能“正确对待”,“经得起考验”,斗私批修、埋头苦干,最后得以批准入党了!

    一九八一年我调回县卫生局,一次钟佩影副局长(廉江人)曾开玩笑地问我爱人:“我在档案中看到(当年高考的试卷及有表格都保存在个人档案里),小钟那年高考成绩那么好,为什么没有被录取?是没有后台吗?”说完又怕我有思想又说:“你可别告诉他呀!”我爱人说:“他早就知道了。”我之所以能经得起“考验”,那是因为山棯树的感召,她阳光、质朴无华、顽强向上、不择时附势,不论在穷山僻野、贫土瘠壤中,不需移植、盆栽、修剪,都一样生长、开花、结果,俏也不争春的品格以及故事里的人与事给我莫大的鞭策和鼓舞。这也许就是“潜移默化”的力量吧!只是一个问题至今还一直困扰着我:山棯花不俗,艳丽、阳光,为什么一直没有人栽培,放在公园中,养在花盆里让人观赏,在花市上出一头角呢?同时我又想:一个国家的青年,只为个人得失而耿耿于怀,不面向现实,努力进取,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个国家还有前途光明可言吗?

    我离开农场回城后,因生活、工作的繁忙,已少有了那些以诗情逸意去山中观赏山棯花的情趣了;老游击队员也已仙逝作古,他的故事似己与我们愈来愈远。“山棯花”是否还会留在人们心中,我也无法考查了。因为他的故事不止我一个人听过。随着年轮的增长,世事的变迁,总有一天随着躯壳的消失,我的这种情结也会消失殆净。只是知青“悔”与“不悔”的争论会延续多长时间?争论的结果能否回答知识分子参加革命为什么不容易的问题吗?革命的理想与信仰怎样才能与“中国梦”紧密结合在一起?

    (作者原为广州军区生产建设兵团广东湛江徐闻知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