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是我画画的一个朋友。他性格豪爽,为人坦诚,不拘小节。他出身书香门第,父母均为大学教授。1957 年,在父亲坐牢、母亲改行的岁月里,他辍学跟着云南省博物馆一位搞雕塑的老师学起了绘画。浩,文学、史学知识渊博,如果没有场反右运动,他可能会成为一位学者。
我和浩是在西双版纳爱伲山上的一次写生中相识的。那天,我们一行四个人从清晨画到日头当空,一个个累得腰酸背痛,再加上饥渴难忍,都躺倒在草丛中不想动了。浩见状自告奋勇地去找吃的。大约一个钟头,他提着几个菠萝和一只鸡回来,大家一看心都凉了,问他:你带回来的这些东西,没有刀和锅怎么吃呀?浩笑笑,不语不言地举一个菠箩往地下一砸,用手掰成两瓣便吃了起来,那神态酷似一个土匪。大家亦竟相效仿。那么,鸡怎么吃呢?只见浩将捆住双脚的鸡提过来,咬紧牙关用手几下就把鸡头扭了下来,鸡血沾满了他的双手。他提着鸡来到水沟边,将和好的泥涂在鸡毛上,叫我们烧火烤鸡。不一会鸡熟了,浩趁热将烤干的泥块连同鸡毛一起剥下来,一只白嫩的烤鸡就这样做成了,味道还真不错呢!浩边吃边说:这鸡叫“叫化鸡”,是朱元璋讨饭时吃过的。如果有点盐,味道会更好。
浩最崇拜的画家是梵高,因为梵高在探索自己的绘画艺术上,虽然不被人理解,没人买他的画,困难重重,穷极潦倒,难以生存。但他始终坚持不自我否定的信念和原则,最终获得成功。
上世纪九十年代,浩辞去云南艺术学院的工作,下海办了一个现代艺术研究所,自任所长。此时,浩的父母已落实政策恢复职务,他亦身绕贤妻娇子,事业如日中天。二十年后我们老朋友重逢,浩身为所长,腰缠万贯。但仍然是衣着邋遢,举手投足还是当年的那股“匪气”。他把我带到一家小酒店,要了几碟小菜和一瓶散装酒,共叙旧情。几杯酒落肚,浩向我透露了一个宏伟的计划,他要在西双版纳州府景洪市中心建造一个大型知青群雕,这是他十年来的梦想。许多知青朋友正在北京、重庆、昆明、版纳等地筹备资金。
没想到我和浩的这次相逢竟然是诀别,半年后版纳知青群雕的筹款落实了。然而,浩,却因患突发性脑溢血撒手人寰,怀着他那个美好的当雕塑家的梦想离去……
(作者原为云南兵团一师宣传队美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