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插队的江西山村，属于丘陵地区，酸性的红土壤，是适宜茶树生长的地方。我们下乡去的第一天，老表们扛着行李带我们刚刚进山，就看到了漫山遍野的茶树，从山脚一直排到山顶。两米左右高的树上长满了圆圆的如乒乓球般大小的果子，红黄绿色都有，还以为那是没长大的苹果呢。

上山摘收茶籽，应该是所有农活中最富有情趣的劳作，虽然也累，却是件让我喜欢与陕乐的事。

清晨，天还只有蒙蒙亮，生产队长已经敲响了那用半载铁轨做成的大钟，大嗓子吼的全村都能听到：出工罗!于是从各个黑吱吱的门洞里涌出的大人小孩，挑着箩，挎着筐，带着钩刀长竿子等工具，汇集到出村的青石小路上，人越聚越多，最后形成了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小孩子们窜前窜后的玩耍，年青人结伙行走说笑，像是去赶集似的，我们几个知青也混在老表中间，对第一次上山收茶籽感觉既新鲜又热闹。

到达茶树林人群四散开来，几个人围着一棵茶树开始收摘。

收摘的新鲜劲一过，就开始手疼、脖子酸、出汗、口干、身上又粘又痒。

终于等到中午休息的哨子响，如遇大赦的我们一屁股往地上一坐，擦汗喝水歇气接着吃饭。这个时候是一天中最适意的时刻了。

休息时间过得很快，队长又是一阵哨子声响．下半天的工作开始了，一直干到日落西山收工的哨子响起。一担担的竹萝装满了茶籽，沉甸甸的压弯了扁担。大家带着疲惫的身体，心满意足地从山间泥路汇集到青石小路，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肩挑手提满满的茶籽，向回村的方向走去。

收完茶籽，必须晾晒、剥壳、榨油。油坊建在溪水边，利用水的动力推动水车，通过巨大的木轴和齿轮带动碾盘，碾盘里的铁轮将茶籽仁碾得碎碎的，再送去蒸熟后制成茶饼，放到用巨大松木制成凹槽内，然后几个大汉赤膊上阵，用木锤一下一下用力地撞击，这时，清亮的茶油汩汩流出，装满了一个又一个大木桶。那些茶籽渣渣则碾压成了茶饼，可用于洗衣烧火当鱼饵。按当时的规矩，榨油的人可以随意取用茶油，但是不能私自带回。那几天，油坊内香气扑鼻，榨油的油香，煎麻子的糯米香，时时撒落在油坊四周，让人好生羡慕。

过年的时候，生产队分茶油，我也分到十多斤，高高兴兴地带回上海。在那一个月只有四两油的年代，这可是一笔意外之财。

离开生产队四十年，我依然怀念那老少齐上阵的队伍，怀念甜甜软软的红薯丝饭，怀念酸酸辣辣的下饭菜，怀念收摘茶籽的快乐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