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11月从山东回来，老伴的闺蜜盛情邀请我俩到云南丽江7日游。12月9日，飞了4个小时到了丽江飞机场，果然阳光灿烂，天高云淡。这里海拔2000多米以上，倒没有呼吸局促的感觉。云南历史上是莽荒之地，由于它独特的地理环境和自然资源，还有人文资源，几十年来反倒成了旅游观光的热点和亮点。
一
转天清晨7点，地接的导游站在了中巴车的显要位置。40多岁的男子，个头不高，脸色黝黑。他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却自称是彝族人。我的印象中，导游都是插科打诨，靠一些笑话和黄段子，取悦于游客。这位彝族人，上来就问，全国有多少个少数民族？啊，不是56个，是66个。其中有25个坐落在丽江，彝族人数排在第一。欢迎你们来到了民族的大家庭里。
到了拉市海湿地和茶马古道，老伴平生第一次骑上了云南边境独特的滇马。围着纳西族的村落溜了3里地，浅尝了茶马古道的艰辛和神奇。拉市海湿地水草肥美，划着“猪槽”独木舟，老伴和她的闺蜜们，大声地呼喊着湖里面的野鸭子。泛舟在湖光山色之间，真是爽透了。又去了束河古镇，那是纳西先民最早的聚集地，是从农耕和马帮过渡到文明社会的活标本。
彝族导游领着我们转了三天，有一天赶到了大理白族自治州。他一路上不辞辛苦，不顾疲倦，赢得了团民们的亲近和信任。那天，到了大理白族自治州，是演绎“五朵金花”的实景实地。他领唱“大理三月好风光，蝴蝶泉边好梳妆”，车厢里的所有人都跟着哼唱。这首风靡至今的经典情歌，他唱得原腔原调，原汁原味。我体味到少数民族的唱功天赋，开始相信他就是纯正的彝族人。
到了著名的苍山洱海，金梭岛现于眼前。这里是唐朝南诏王的行宫遗址，是白族百人划龙舟竞技的发源地。岛上有偌大的天然的地下溶洞，曲径通幽。洞内钟乳石千姿百态，光怪陆离，垂垂欲滴。是逼真的现实版的龙王宫。还有一天下午，在“大理国地热国”天然的露天的温泉中，泡在冬日阳光里，“九气朝蒸”，神清气爽。
到了购物，车上的游客们开始小声嘀咕起来。每个人都不怕花钱，就是怕上当，导游并没有厉声厉色，反而是口气平稳地说，你们这次来云南，几乎是零团费。这是我们云南政府，降低门槛，鼓励各地群众来观光，来消费，让云南的土特产响遍全国。土特产当中有我们少数民族的心血和汗水，有我们脱贫的期待和愿望。你们买了东西，就是支持我们就业，支持我们的产业。云南导游界几经整顿，决不敢强制你们购物。而是通过我们的悉心照料，鼓励你们特色消费。
第一个购物店，“密支那”。专门经营从缅甸传入的翡翠珠宝。营业面积多达3万平方米，灯火辉煌，气势磅礴。几万枚雕件，挂件，手镯等手饰品和装饰物，琳琅满目，美不胜收。门厅摆放一堆“赌石”标本，标价10几万元，平添了神秘感和传奇色彩。男戴观音女带佛，还有武财神关老爷和吞财聚财的貔貅。明晃晃，金灿灿，目不暇接。上百名的店员，穿梭般地招呼着陆续进店的八方来客。彬彬有礼，言吐得体。
我仔细地留意每一件成品的做工和价格。走了几个柜台，就告诫老伴，千万别出手，做工雷同，价格离谱。进大厅时，这个团每个游客都发给一件标志牌，购物的数额记在彝族导游的名下。陆续回到车上时，彝族导游面容不悦，说，30多人才消费不到5万元，今天我排了倒数第一。我和中巴车的师傅没有工资，靠的就是这点业绩。我给大家鞠个躬，下一站一定要倾囊相助啊。
接着来到了“东巴雪银坊”，号称国家级的黄龙玉博物馆。经营面积也有上万平方米，屏幕上依然滚动着央视的鉴宝节目。黄龙玉是我国继新疆和田玉及缅甸翡翠之后的第三代国宝，收藏和升值的空间不可估量。老伴犯难了，与几位闺蜜窃窃私语。彝族导游的脸色不好看，怎么也得做点奉献吧。再说，儿子儿媳的警示言犹在耳，不能难堪。老伴突然找到了灵感，手镯是不少，独独缺一样黄龙玉的。
于是，几位闺蜜特意喊来导游，让他帮着挑一件。笑容可掬的几位店员小姐围拢过来，用特制的手电筒照射手镯的成色和品相。黄如金，红如血，白如雪，再加上水草纹路，则是上上品。老伴乐不可支，终于挑了一件称心的黄晃晃的沉甸甸的手镯。店员小姐说，黄龙玉的润，不比和田玉差。硬度，比翡翠还要好。色泽和光泽，独领风骚。奶奶，您老人家瞧好吧。一结账，三三见九，3390元。我恭维道，嗬，是个吉利数字。
中午，在酒店就餐。我讨好似的巴结导游，这一站业绩怎么样？他摆摆手，说，一般般，我搭讪道，你干导游多少年了？他说，以前我是开旅游大巴车的。在山沟里转了10年，太累了。把车卖了，开始耍嘴皮子。原来是用身子骨养家，现在是靠嘴皮子糊口度日。随即悻悻然地叹道，今天，栽了。
二
到了宁蒗彝族自治县，导游把我们转给另一辆中巴车，向泸沽湖景区出发。这是奔向真正意义上的大山深处，海拔3500米，山路垂直高度1000多米。不到200公里的距离，要跑4个多小时，攀山而上，蜿蜒爬行。穿越川流不息的金沙江，我突然想到了红军长征的故事。坐车尚且如此艰辛，红军的两条腿，是何等的壮举，不可思议。
闺蜜们毕竟都上了年纪，望着眩晕的山路，颠簸的山峰，陡峭如削的山谷，有人开始呕吐不止。吵闹声戛然而止，欢笑声浅淡了许多。多半车的人，昏昏欲睡，一时都没有了兴致。
导游挥手道别，换了一位更年轻的导游。他浓眉大眼，炯炯有神，酷似80年代当红的影星朱时茂。车跑出去许多公里，他才懒洋洋地自我介绍，哦，我姓杨，是摩梭族人中为数不多的导游。来到了摩梭人的领地，你们会听到许多的传奇。大家注意，到了这里，不管年龄老少，都叫阿哥阿妹。千万别喊走了嘴，会引起误会和不悦。一路上每到了厕所，每个人一定要交一元钱小费。总之，一定要尊重我们的民俗和规矩，懂吗，尊重比什么都重要。
没有了彝族导游的侃侃神聊，大家一时还不适应。这位摩梭人的懒散，让人们不知所措。一直到了泸沽湖的湖畔，他指着一处山峰说，这是神女峰，大家看它的头部和腹部，像不像怀孕的女人？果然，隆起的一处山坡地，真像孕育着生命的大山母亲。他说，泸沽湖53平方公里，最深处90多米，水质比加工的矿泉水还要纯净。是云南海拔最高的湖泊，也是全国最深的淡水湖。我们祖祖代代就是靠这池湖水繁衍生存下来。我们这里是女儿国，男不娶女不嫁，还在实行“走婚”，是母系社会的活化石。家族中钱财支配，都是年长的祖母说了算。我们还沿袭着统工统筹，村长安排活计，按工分计酬。哈，我今天就是祖母和村长派来接待你们的。
直到夜色降临，摩梭导游安排30多人在一家村寨草舍就餐。8人一桌，4桌摆满了热腾腾香喷喷的菜肴。撩人食欲的是，每一桌摆上了三只烧烤的皮脆肉嫩的跑山鸡，三壶自家泡制的低度白酒，三盘自家种的蘑菇菌类。杨导游这时意外地活分起来，招呼大家必须先饮三杯酒，才能下筷。
豪爽的河南老乡大声地呼应着，机灵的“九头鸟”湖北人凌乱地策应着，爽快的天津人麻利地周旋着。被折腾一道的闺蜜们，又欢声笑语地开始搭碴儿和打岔儿。杨导游每桌先自敬了三杯酒，竟独自唱起了摩梭人的情歌，阿哥阿妹地吼个不停。
酒足饭饱，杨导游又领着我们去小落村参加篝火晚会。泸沽湖畔的摩梭村寨，每晚都要举行篝火晚会。摩梭人会跳72种舞蹈，最为流行的是甲搓舞，意为“为美好的时辰而舞”。现场上，俊男靓女，穿着层层叠叠的少数民族服饰，打扮得花枝招展。阿哥们头戴毡帽，阿妹们腰缠荷包。羌笛和葫芦丝伴奏，响彻静霭的湖面，余音缭绕。齐刷刷的节奏，踢踏踏的节拍，暄腾腾的节律，粗犷放荡。阿哥们铿锵用力，阿妹们飘逸逍遥。众多的游客们按耐不住，也兴致盎然地参差不齐地混入其中。据说，此时此刻，你如果相中哪位阿哥或阿妹，趁机挠挠他或她的手心三下，就会乖乖地尾随你，钻入到夜光暮色中。可惜，闺蜜们不再年轻，体味不到已逝去的浪漫时光。
转天凌晨，导游答应我们抢拍日月同辰。湖面上空，太阳喷薄而起，悬在东面。月亮不舍离去，挂在西边。泸沽湖清澈蔚蓝，静悄悄地仰卧在你的面前，令人怦然心动。如诗如画的境界，又让人心静若止水，让你的所有欲望和贪图都无影无踪。只是陶醉在这仙境般的天地山水之间。“猪槽”舟独步在湖面上，心旷神怡。遥指“情人树”，目向“情人滩”，遐想“草海走婚桥”。摩梭人的既原始又独领风骚几百年的民俗风情，尽收眼底。
杨导游零碎地讲过，摩梭人感激汉族人，把公路修到了与世隔绝的家门口。他们崇拜伶牙俐齿的周立波，发起了捐赠摩梭人的希望小学的义举，孩子们不用跋山涉水，改善了启蒙教育。这些话，无疑地拉近了彼此的距离，打消了陌生。闲暇之余，我想起了一段插曲。彝族导游曾经提议，丽江大剧场有一场大型音乐情景剧，门票每人280元，是自费项目，一票难求。我通过熟人好不容易买到票。我把泸沽湖每人280元的在册费用挪用过来，如何？明显这是移花接木的手法。天津团的闺蜜们一商量，婉转的谢绝了。摩梭人对此却没有计较和纠结，我对他充溢着好感。河南人和湖北人慨然允诺，免费看了一场美轮美奂的歌舞剧。不过，泸沽湖之行每人又多掏了280元。也没有吃亏。
三
云南的众多的少数民族，自古以来信奉藏教喇嘛教。摩梭人几代人，曾经徒步几个月地几步一跪地不远千里地到拉萨朝拜活佛。小落村的民宅颇有藏族人宅基的影子和风格。转天早饭后，杨导游说，你们到这位阿妹的家里去做客，看看我们的生活模式，领教母系社会的独特之处。
这是一处木质结构的老宅。门口挂着省政府颁发的铜牌，称谓民俗之居的示范户。院落里凌乱不堪，神情木讷的50岁出头的摩梭男人，正忙活着微型的家庭用的脱粒机，满院子散落着玉米粒。满脸皱纹的老妇人正归置着角落里的杂物。两个脸上和身上都脏兮兮的小男孩，瞪着惶恐的眼神瞅着我们。拾阶而上，正厅里摆放着凛然不可冒犯的佛龛佛像，四壁上挂着朴实而又富丽的藏族唐画。正中间一炉炭火，30几位来客正好散坐在木凳子和布墩儿上。一位河南老乡好奇地推推侧门，惹来了主人的呵斥，那是生死门，老人咽气时裸体安置在那里。过世后才安葬在山涧处。你探头探脑地干什么？这番勾人魂魄的告诫，勾起了所有人的莫名其妙的不安和敬畏感。
那位老妇人，难道就是掌管家族一切大权的祖母？院落里的落败景象和正厅里虔诚的氛围，反差太大，怎么也不会拉扯在同一个屋檐下。家庭主人的阿妹，身着民族服装还算是洁净，面色红润，艳如桃花。她笑嘻嘻地开口了，是村长委派我家今天接待贵客，福星高照咧。你们猜我多大岁数？我是那两个男孩子的妈。闺蜜们大惑不解，嘛玩意，你是两个孩子的妈？你也就20岁上下吧？阿妹不急不忙地应道，对呀。我们摩梭女人，不谈婚论嫁，只恋情贪爱。10几岁就能养儿育女啦。孩子只认识其母，不知道爹是谁。这就是“走婚”呀。孩子在生死门一落地，有残疾的就抛弃了，捡那些健康的留下来。碰上个旺盛的女孩儿，才是摩梭女人最大的福气呢。说到“走婚”的情节，阿哥必备三件宝，狗粮，匕首，毡帽。事先约定，半夜时分阿哥摸到阿妹的阁楼。见到挂在窗口的荷包，心中有数了。一把狗粮堵住看家狗的狂吠，匕首插在木质板房的缝隙，攀援而上，跳到阁楼内。随手把毡帽丢在窗下。别人就不会再骚扰和纠缠。阿妹凑到13岁，穿上百褶裙，系上红腰带，展示一个成熟女人的风姿韵味。便可以打情骂俏了。如果阿妹又相中另一个阿哥，必须与前一个阿哥断绝往来，又还原一个自由身。免去了能出人命的情仇和情敌，也能免去惹得满城风雨的后顾之忧。
由此开来，阿妹滔滔不绝地讲起了摩梭女人的种种神秘和传说。以及摩梭人家族的生活理念和传奇。话题渐渐地转移到她手中的银器物件，神气地说，这是摩梭人独有的能入口的雪花银。银梳子梳理气脉，银筷子调节脾胃，银碗银碟能解毒，银手镯能延年益寿。一句话，摩梭人几辈子缺医少药，全靠银器保佑一生。随即，她掀开了桌布，银光闪闪，令人炫目。她捧起一条精致的银腰带，我们摩梭女孩儿从小捆着它，才很少染上妇科病，才不必因为生孩子腰肢臃肿而犯愁。凡是有孙女儿的或外孙女儿的奶奶或姥姥们，不妨试试。能解除您们的许多烦恼和担忧。阿妹揪起一位河南老乡，用银梳子给他梳头。指着他的后脖颈上的道道红印子说，你看，你的颈椎有毛病，还不赶紧请个银宝贝。阿妹心直口快，快人快语。她面容姣好，神采飞扬，说话的感染力和渗透力极强。一席话，囊括了养生和保健的方方面面，擒获了许多人的心思。
听者有的如痴如迷，也有的半信半疑。我小心翼翼地问问价格，精美的银腰带竟攀升到万元之巨。一双银筷子或一把银勺，也要上千元。老伴流离不定的眼神瞅着我，像是问，咱给孙女儿捎哪一件？
最后一天上午，一车人交给了一位学生模样的女孩儿，领我们到丽江的花市逛逛。花市是丽江超强的超级市场，她如数家珍地讲到花市里经营的各类品种。云南的药材，云南的银器，云南的花卉，云南的宝石，云南的丝锦，云南的鲜花饼，云南的普洱茶，云南的化妆品，凡此种种，不一而足。大多数游客都驻足在云南的特色小吃的大厅里，挑东捡西，挑肥拣瘦，吆五喝六。
闺蜜们结伴自由行到丽江古城。这是数百年前土司设计的一座迷宫。成百上千条巷子，犹如当年诸葛亮的八卦阵。侵入者进去逃不出来。土司的部落得以生存繁衍下来。如今，仅存一小部分巷道都改为商铺，人头攒动，流连忘返。最后一站，闺蜜们谁也不愿意空手而归，也没有了顾虑和羞涩，囊中仅剩下的人民币，都转化成大箱小包，拎了回来。老伴和闺蜜们心满意足，带着旅途劳顿的倦色，含着放飞万里行的愉悦，连连地说，不虚此行，不枉此游。
(作者是黑龙江兵团天津知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