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后，老职工陆陆续续地从家属房来到连队宿舍前的场地上，说笑了一阵后，各自到自己班里参加早请示活动。

五班的人员都到了宿舍里，不一会儿， 宿舍里又弥漫着呛人的略带烟臭味的烟雾。

大家例行着每天的早请示，拿出红宝书， 一起朗读了几段毛主席语录。

宋班长有些高兴地说：“依靠大家的努力， 我们提前完成了装运沙子的任务。上海知青表现很好，他们不像大城市来的人，没有娇生惯养的坏习惯。”他环视了炕上的全班人员，又说，“今天开始，我们去草甸子割草。老同志要带好知青，手把手教会他们。大家要发扬不怕苦不怕累的革命精神，早日完成任务。” 

程述皓他们几个上海知青，找了一块长得比较茂盛的草地，拿着镰刀，弯腰用力地割着草。脚底下的草地软绵绵的，年复一年的枯草倒伏后腐烂着，犹如厚厚的地毯。

镰刀挥舞着，青草一片片地倒下，被人们扎成一捆捆的，堆放在地上。快到中午了， 太阳晒着草甸子，更加闷热。挥舞着的镰刀， 惊动了草丛中的昆虫，不停地飞舞。地上的腐草散发出怪异的气味。

人们的手上、头上缠上了不少的蜘蛛丝， 又粘上了一些枯草碎片，刺痒难忍。程述皓没有了刚踏进草甸子时的惊喜，虽然割草这个活儿看起来并不复杂，但是，他却不能像老职工那样割得快，捆扎整齐。他们割草后地上的草茬子都是平整的。他心里有些着急，就更觉得闷热，捡起扔在地上的外衣，猛烈地扇了几下。

午饭后，大家坐在草梱上休息聊天。突然， 只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阵叫喊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二排长和两位同志匆匆往那里跑去。

他们跑到兄弟连队的草场上，只见很多人往河边奔去。一个青年站在河边，两手拢在嘴前，大声叫喊：“卫生员——快来——。” 

卫生员正在为一个知青包扎腿上被镰刀划破的伤口，听到呼唤，站了起来，朝着呼唤的方向，大声说道：“什么事？我在这里，马上就来。” 

河岸边的草丛中，很多人围观着。卫生员赶到了，只见草地上躺着一个青年，只是穿着短裤，脸色发白，已经没有了知觉。卫生员赶忙为他压迫心脏，进行人工呼吸。青年一动不动，任凭卫生员处置。

二排长回到自己的草场，马上集合全排的人员，严肃地说道：“大伙儿一定要记住， 特别是上海青年，你们不懂蜿蜒河的水性，河水下层是冰冷的水流，下水容易抽筋。大伙儿绝对不允许下河洗澡。”他又指了一下河岸边的方向，说道：“刚才，兄弟连队的一位温州青年，仗着水性好，下水洗澡，就丢了命。你看，这给他的家人造成多大的痛苦啊！” 

连队水房前，挤满了人。大家忙着打水、洗衣服。程述皓端着满满一盆水，回到宿舍。脱去上衣，擦洗着身体。王耀杰躺在炕上，大喊着“舒服，舒服，太舒服了”。他看着宿舍中间站成一排的上海知青，一个个正在忙着擦洗身体，就说道：“你们真是太讲究了。明天还得去割草，不还是一身臭汗。”说完，觉得身上有些痒，就脱下衣服，仔细地翻着，查找虱子，还嘟嘟囔囔地说道：“看你往哪里跑。” 有两只虱子不幸被他逮住，他用手指使劲捏碎了，熟练地用手指一弹，虱子飞到了地上。

程述皓脊背上一阵冷颤。他对王耀杰说道：“你要换洗一下衣服，别让它们到处乱跑， 我们可不欢迎它。”他转身对邹胜捷用上海话说道：“阿拉要当心点，尽管阿拉和他们的床铺已经用箱子隔开了，可是，这两天我身上好像也有些痒痒的，昨晚在裤腰上捉到了一只虱子。”

穿上干净的衣服，程述皓感到浑身舒服多了。他走出宿舍，看见三排的钱纲穿着带来的上海流行的蓝色运动衣裤，吹着口哨走进食堂。

这天晚上，照例召开了连队晚汇报和全连大会。一百多人挤在食堂大厅里弥漫着汗臭味和烟臭味。

副指导员到宿舍房逐一检查，查看是否有个别青年在房间里睡觉，逃避会议。

会上，连长板着脸，批评着上海青年， 说道：“这太不像话了，这是耍流氓。今后谁也不准穿着内衣出门。”上海青年面面相觑， 没有搞明白，穿运动衣裤，在上海是很正常的事啊，为什么在这里会被认为是耍流氓呢？

连长语重心长地说道：“无论是谁，都不准下河洗澡。要记住兄弟连队温州知青的惨痛教训。我们要对每一个同志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