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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事如“碑”

    2014年 11月 23日
    来源:《知青》杂志 作者:梁保卫 点击:
    离开插队为农的生产队——云南德宏潞西县遮放公社HL大队MW生产队,转眼已有30多年了。 “终于可以离开‘地狱’生活了”,这是离开生产队时心灵的真实写照。欣喜之余是除却随身携带的军用挎包装有日记本、水笔和洗漱用品之外,其余生活用品、粮食、生产工具一

    离开插队为农的生产队——云南德宏潞西县遮放公社HL大队MW生产队,转眼已有30多年了。

    “终于可以离开‘地狱’生活了”,这是离开生产队时心灵的真实写照。欣喜之余是除却随身携带的军用挎包装有日记本、水笔和洗漱用品之外,其余生活用品、粮食、生产工具一概送与他人。

    其实,遮放坝不是“地狱”,而是“天堂”。她在历史上是享誉全国的鱼米之乡。那里,土地肥沃,物产丰富(当时是全县粮食外调量最大的公社),自然资源足以养育当地的民众;那里,风光秀丽,纵横交错的河流律动于绿色或金色的阡陌,竹林掩映成景,摇曳生机;那里,民风淳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是乡村生活的真实写照……离开生产队,何以将“天堂”感悟成“地狱”,不能不归咎于年幼无知和那个特殊年代知青心灵的扭曲。经历过知青生活的人,都能正确应对人生的辛酸苦辣,这镌入心灵的“再教育”成果不是来自那个特殊年代极左的红色教育,而是来自那些与知青共同生活过的普通农民。可以说,这些平头百姓,在每个知青的心中留下了许许多多抹不去的回忆。

    老憨

    MW生产队座落于瑞丽江支流芒市大河河畔,是个仅有21户人家的傣族村寨。村中大道直通河边,村民临大道东西而居。知青居住的土坯稻草房位于村西头,与小学校共用一个院场。为图方便,生产队(以下简称村)在知青住房的山墙下挖了个垃圾坑,供学校和知青倾倒垃圾。自然,垃圾坑在方便了学校师生和知青的同时,也成为了苍蝇聚会的场所。

    老憨家与知青点隔着村中大道相邻。插队不久,村民就向我讲述了老憨坎坷的人生:老憨是来自德宏辖区之外的汉族人,虽没文化,但年轻时是个在邮电部门从事外线架设工作“吃皇粮”的人。他的媳妇原是公社附近HM村的一个离异的傣族少妇,和他成家前已有两个孩子。两人是在老憨到遮放架设外线时期相识的,一来二往产生了感情,这本是人之常情,但阴错阳差的是两人在没有领取结婚证的情况下发生性关系,被他人发现。结果,老憨被单位开除工职,未过门的媳妇携孩子被赶出了村子。所幸HL大队当时筹建小水电站,大队书记同情老憨的遭遇,让他和媳妇结婚后,把他们一家安置在MW村。我插队到MW村时,老憨已和媳妇又生育了一男一女。在村里,大家很少见到老憨,因为他常年居住在山间的大队水电站,承当着全大队11个生产队的夜间照明和白天(电动)碾米的供电重任,每月只能回家一两趟,且很少在村里留宿。村民们对他的这份差事十分羡慕,因为不用日晒雨淋地下田劳作就能天天记村上男劳力的最高工分,每月还享受大队的补贴。村民们也知道,这份差事是讲技术的,不是人人都能胜任的。因为回村的时间少,所以和村民们的交流也少,虽说在此生活了十数年,“满口傣语”,但出生地的乡音始终顽固地纠结于他的语言中。他用汉语和知青交流,知青们费劲巴拉才能明白他的意思;他用傣语和村民交流,那怪异的语调自然就成了村民们打趣的材料。面对别人拿他打趣,老憨从不放在心上,村民由此对他格外尊重。

    插队近一年的时候,老憨的媳妇给全村带来了一个震撼性的新闻:她与村中一中年有妇之夫私奔缅甸,并带走了老憨最喜爱的小儿子。这对老憨来说,不啻是个晴天霹雳。村民们个个义愤填膺,自告奋勇愿意替老憨到缅甸寻回私奔的“狗男女”。但老憨却始终没有表态,没人能知晓老憨在屈辱中的真实想法。

    家中没了女人,三个未成年的孩子需要照顾,老憨只能早出晚归,风雨无阻。

    屋漏偏遇风雨时。谁也没料到,老憨在艰难度日之时,竟然与知青发生了另一起惊动全村的事件:知青住房山墙下垃圾坑内蜜蜂般云集的苍蝇,使知青们苦不堪言。一知青买来敌敌畏,按比例兑水灭杀苍蝇。苍蝇是灭了,老憨家的一窝小鸡连同老母鸡也被“一锅端”了。老憨找知青讨说法,未果,请来生产队长。事态扩大了,知青们不肯示弱,出奇地团结一致,与生产队长唇枪舌战,不善言辞的老憨在旁默默观战。结果可想而知,没多少文化的生产队长气呼呼地败阵而归。知青们虽然取得了“胜利”,但没有一个人高兴得起来。

    村里人都知道,村中的知青,我是地位无可动摇的“老大”。离开生产队之前,与老憨发生的那次纠纷一直使我生活在愧疚之中。我知道,老憨心地宽厚为人善良,他只想讨个说法,并没有要知青赔偿的意思。但由于年幼无知和好胜心,我始终没有对老憨道过歉。

    转眼,因为恢复高考,我接到了入学通知书。老憨知道后,在我离开生产队前,宰杀了他饲养一年多的肥猪,留下猪头请我吃饭(那时是计划经济时代,村民宰杀一头猪,需卖给国家半头,其余部分可自食或上市场销售),猪体全部卖给国家。我知道,老憨如果留下半头猪体拿到市场上销售是可以多卖些钱的,可他没有那么做。

    那晚,老憨破例从缅甸入境的小商贩手中买来两斤米酒。我那时并不会喝酒,但欣然在老憨的盛情下开戒。年轻气盛的我,在老憨面前无语。老憨丝毫不提往日与知青的过节,也没有太多勉励之语……那晚,他把酒醉的我背回了住所。

    离开生产队后,每当身处逆境,老憨的身影就会在我的脑际浮现。他告诉我:一个男人,应该怎样面对生活。

    方波岩相过

    “方波岩相过死了”。听到消息,等我赶回村中,见到的已是一冢新坟。

    面对还在散发着泥土清香的坟冢,我能做的只是焚香烧纸钱、洒酒祭亡灵,聊慰自己悲痛的心。

    送亡人,傣家人有自己的习俗:只要时间允许,埋葬不会过夜。这种洒脱是汉族人难以做到的。

    据村民介绍,我插队的MW村是从HL村分出的,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全村人曾举村迁往缅甸投亲靠友,谋取生活。方波岩相过一家,也是迁移大军中的一户。直至六十年代中期,村民们又陆续相约迁回国内(少数农户至今仍滞留缅甸)。我到MW插队时,身高仅1.5米上下的方波岩相过已是七个儿女(三男四女)的父亲。

    插队时,我年仅17岁,从小长在城市导致对农村生活一无所知。与方波岩相过的忘年之交(他有三个孩子年岁长于我)始于一件事:插队不久,我右膝关节内侧莫名生出了一个疼痛难忍的小红点,到大队卫生室、公社卫生院都没能治愈。恼人的是,红点日渐肿大、疼痛日渐加剧,以至后期只能拄着拐杖行走,无法出工。就在我度日如煎的一个夜晚,方波岩相过手拿竹舂筒和一把新鲜红苕叶前来看我。艰难的几句语言交流(他不会说汉语,我当时能懂的傣语也非常有限)后,他把红苕叶舂碎成泥状敷在我的右膝疮口上,然后包裹好,吩咐我两天后换药,方法依旧,并把竹舂筒留了下来。随后,每天晚上他都会过来查看我的疮口。敷药后,当晚疼痛就大为缓解,两次换药后,他拿来火罐替我拔出疮口内的脓血,不久我就痊愈如初了。事后三个月,口中的一颗蛀牙搅得我寝食难安,三天高烧不退。方波岩相过知道后,不知从何处为我找来了小指尖般大小的生鸦片,吩咐我放在蛀牙上。由于急于求愈和用量偏大,第二天牙痛消失了,可腹泻却整整折腾了我两天。

    此后,没事的夜晚,我都到他家里和他聊天、学傣语、学织网。在MW村,织网和撒网捕鱼是每个男子必会的手艺,织网所用的梭自己制,所用的网线是从缅甸购来的拉力很强的棉线,棉线织成网后再用生猪血浸泡,这样制成的鱼网非常防腐耐用。听到我对捕鱼感兴趣,他便在收工后经常带我下河撒网捕鱼,教我如何选择渔场、怎样打窝、怎样制作窝料……每次下河捕鱼,一应工具、材料都是他带,收获次次皆丰。每次归来,他都把半数以上的收获让我带回,我不同意这样的分配,他就发怒,威胁说若不同意他的分配,下次就不再带我去捕鱼了。久而久之,致使我经常给城里家中带鱼干。

    插队第二年的7月,是农村青黄不接的时期,大队协调我们村向已断粮的邻村借出了仓库里的存粮,而将准备春节前才分配的糯谷提前分配给村民度荒。知青没有粮仓,向来都是没粮时到仓库提取,没法,只能整天以糯米饭充食。三天下来,高热量的糯米饭使知青们午休、夜寐恶梦连连,出工无精打采。方波岩相过闻讯默默给我们送来一箩大米(村里分配粮食按人头分配,村民家中人口越多,分到的粮食也越多,村民家家都有存粮),让我们与糯米掺着煮了吃。知青回换一箩糯米给他,他坚辞不受,还勉励我们说:“缓个十天半月就啥事都没有了。”

    我总感觉自己欠方波岩相过的情意太多,每次回城返村,都会给他带上五斤、十斤不等的酒。他欣然接受,但每次都要吩咐媳妇杀鸡或宰鸭邀我共饮,以至我无法找到报答他的方式和途径。

    对社会泰然相向,对人生乐观进取,对周围慷慨相助而不图回报,对困境从不怨天尤人更不失望……这就是一个从没读过书的傣族农民,给我的人生启迪。我不知道,他的儿女、孙儿孙女,继承了多少他的人生真谛,唯愿没有丢失太多。


    (作者系云南德宏潞西县遮放公社插队知青,后到《德宏团结报》社工作)注:文中故事是真实的经历,因为真实难免涉及他人隐私,故详细地名用字母替代,主人翁姓名也不是本名。请谅解。)